他要杀死阿密、消灭阿密。
这要命地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像嗅到鱼腥味的猫,真的要命。
这同时可以证明一件事,三月对多重人格症状非常熟悉,可能比我还熟悉。
毕竟他拥有过八个医生,接触过无数的知识跟治疗,他知道医生会对什么感兴趣。
此刻,他坐在我对面,双手交握,一下又一下地按压着手心,三下一次循环——那是镇静心神的动作,他在阻止阿密再冲出来。但那似乎不太管用……
我拿起手机,翻箱倒柜找出以往的教授的电话号码。
我用肩膀夹住手机,小心翼翼地观察他,防止阿密又扑出来掐我。啊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该远离杀人犯、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去管别人的家务事、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卷进别人的抚养权官司中……
兄弟,好奇心可以杀死猫之余,原来还可以杀死理智或脑细胞或所有同等的词汇。
就一个电话,就拨一个电话,之后成功与否我都不管了。
「听好,我只给你拨这个电话,之后你的事再不关我的事了。陈教授……你知道吧?陈永泰,之前有来跟你做过心理评估的,不过他之后没有再跟进下去,现在已经拿到心理学的博士学……」说到这儿,那边的话筒被人接起来了。
我一鼓作气地把这男人来找我跟有关他女儿抚养权的所有事都告诉了那老头,不过阿密冲出来要杀死我、我又打伤他那段轰轰烈烈又趣味十足的事略过不说。
那个向来看我不太爽的教授听完之后竟然没太大反应,沉吟了一下子,「嗯……同学,我对那个男人的印象很深,虽然继他之后还陆续出现了几个多重人格者,但像他那样年纪轻轻就分裂的很不常见。
我就想,他之后可能会去找你,因为之前的治疗过程中他提过你好几次,对你印象很深;我们考虑过把你加入治疗小组,但之后他的情况又急转直下,就没人再提过要把你加入的事了……」
拜托,这样的事要告诉我啊!如果能早点知道他对我印象很深的话,我就能在家门上多装五六个锁啊!
「……教授,现在是他死留在我家中赶也赶不走,我想把他转介给你。我是说……你之前有参与治疗过所以应该很清楚他的状况吧,他现在要打抚养权的官司所以很需要直属又有权威性的医生……」
我都还没说完,那个古板严肃的教授就打断了我的话。
「我对这个病例很有兴趣,但我不可以接收他。」
「为什么?」
「他失去了对医生的信任。你知道吧?病人对医生的信任就是一切,但他坐牢的五年,从监狱转去医院、又从医院转回去监狱,就这样辗转了五年,还因为重伤害罪而加长刑期,治疗他的医生最后没一个不遭殃的。
他是个危险分子,但每次要把他关进精神病院,他在里头总是乖巧得不可置信,我想大部分时间是三月在把关吧,关过几个月就转去开放式精神病院,再象征性地关一下子又让他出来了。
香港是有人权的地方啊。但他已经……他已经不会再信任那些所谓的心理学权威了。」
「……好吧,我总算知道这位先生的辛酸史了。但为什么是我?」
「这样想来也是很合理的吧,你是他唯一见过最年轻的、而且开宗明义说是为了『研究他』、没说是要『治好他』的人,他根本不相信别人夸下的海口说要把他治好,他不想再当权威医生跟别人炫耀的材料了。
阿透,你是什么东西?你什么东西都不是,你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见习小助理而已,这就是他选你的最大原因。三月的心理关口真的闭得很紧、很紧,但至少他愿意尝试去信任你……阿密,你知道吧?那个他体内的第二人格,你在课堂上读过的『保护者』,对你印象特别深的关系,所以三月来找你帮他。」
我听他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到这儿,什么三月很信任我、阿密对我印象很深之类的。
我真想抓着手机大吼、向这个老眼昏花的老头子跟那边装乖宝宝的男人大吼:这个男人不是他妈的信任我!他体内的怪物想要报复,他妈的一直想冲出来杀死我,只因为我四年前嘲讽了他一句,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哑巴!
他不相信那些权威医生,不相信他们专业而千篇一律的治疗,但他要打官司,所以就抓住了最后一个救生圈——介乎医生跟废物之间的我!
他决定拉着我一起溺死也不放我走!他没钱就赖在这儿不走,我要赶走他,阿密就冲出来威胁我,一副「好啊你就赶我走吧,我先把你杀死再回监狱」的样子。
简直像绝望的小孩抓住最后的绳索般,不知打哪来的坚持?死不松手,像只要坚持就会得救。
我看着三月,听不太见手机对边的老头的吱吱喳喳些什么。
「……阿透,你还在吗?」
「嗯……我在。」
「我刚刚说,如果你真的很不愿意尝试治疗他……当然像你这样的毛头小子没这样的能耐,就把他转介去精神机构,但你之前说过三月要打官司吧,那他近期就绝对不可以进那样的机构留下纪录了,所以他一定不愿意。你劝他走还比较好。」
妈的,我要是能劝他走我早就劝了!问题是,他绝对会冲入厨房抄起刀子宰了我!
「……嗯,我决定……跟他聊聊再说,你知道的,就是心理系的通病嘛,看见特别的病例就很想深入了解一下,而且我想……对了,一定对我的硕士论文有帮助的,所以可能之后会打电话问一下资料之类的。麻烦你了,我想先跟他聊聊,掰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