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个女孩是庄园的逃奴,这可就跟乡村青年自由恋爱的性质大大不同了,庄园里除了主人和管理阶层之外的人都是没有人身自由的,他们的一切都属于主人,擅自离开主人辖地的都算作逃奴,按照大部分国家的现行法律,主人是有权处置他们的生命的——惯例作法是抓捕他们,就地处决。
倒不是说少了一两个劳动力就会对主人造成什么损失,这种直接对主人权威的挑衅才是致命的关键。若是遇到不讲理的贵族,迁怒到他们藏身的村庄或城镇也是有可能的。
也正因为如此,戴夫不敢直接说出那对私奔的男女可能来自荆棘庄园的推测,生怕为隔壁村子甚至羊角村惹上什么麻烦。也就是他眼看着查理和德维特即将离开这里,也不会和荆棘庄园有联系,才大着胆子谈论了一下,这就是戴夫的小小狡猾之处。
正如戴夫所料,两位落难的老爷对别人家里的秘辛并不太感兴趣。查理完全没听出会说话的老山羊这种荒唐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显然他已经忘了自己本身从头到脚都挺荒唐的。
戴夫殷勤地把对方送上了大路,咂摸了一下这两位从天而降的贵客给自己带来的一笔额外财富,喜滋滋地掉头回家,很快就忘了隔壁村的果园,还有荆棘庄园那个叛逆女佣的故事。
他和希弗士约好正午时在这里会合,但眼下已尽
尤金叼着根草茎,翘脚躺在一棵苹果树下发呆。
他和希弗士约好正午时在这里会合,但眼下已经超过正午两个小时了,对方却没有现身。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照在他身上,暖和得令人昏昏欲睡,但尤金毫无睡意。
他们两人都没有贸然靠近山坡上那栋古怪的宅邸,但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办法探听到情报。
尤金依靠自己油滑且不入流的手段伪装成一个饥饿的流浪汉,设法在山脚下的庄园外缘混了半壶牛奶。但那些庄稼汉比他预想的要谨慎得多,对于他这个外乡人守口如瓶,甚至还带着几分古怪的警惕和审视。
这就很有意思了。通常情况下,即使是私人庄园,下层的农夫也不会有这种一致得近乎诡异的排外气质,反正主人的秘密不可能泄露到他们这个阶层,除非生命和财产受到威胁——尤金感受到的隐隐敌意来得莫名其妙,毫无道理。
虽然那些人什么都没有透露,但这个态度就足够分析出很多问题。
尤金坐起身来,用草棍在地上画了几道横线。这是他偷偷从公爵那里学到的办法,把现有的线索一一列出,寻找其中可能存在的关联逻辑,进而推敲出几种最接近真相的可能——尤金有时候会觉得公爵这个本领有点令人毛骨悚然(他相信兔头店长也有此感觉),但鉴于对方是掌握吃穿住行的大老板没敢表现出来罢了。
尤金不会写字,但他会画图。
他们一路走来,也遇到过私人庄园,根据经验,像这种半封闭的循环系统的好处是与世无争且安全,坏处就是相当闭塞,位置偏僻一点儿的庄园甚至会两三年都见不到一个生面孔,因此能为他们带来新鲜消息和事物的外乡人总是很受欢迎的——带着武装的骑兵和强盗除外,兔头店长甚至曾经用几个简单的小魔术把一个庄园的妇女儿童都迷得晕头转向,临走前还有小孩儿想偷偷爬上他们的马车跟着一起走,去“学魔法”。
相比之下,这个庄园的防备态度很有意思,尤金在横线上画下第一个圈。
“一个可能,这个庄园刚刚遭到袭击,或是遇上了什么与外乡人有关的倒霉事。”尤金自言自语,又画下第二个圈:“围墙完好,能看得到女人和小孩活动,排除袭击。外乡人……诈骗?盗窃?影响范围不大的单体事件不足以令整个庄园心生警惕。第二个可能,上级命令。主人为什么会下令加强防备?一定是宅邸近期有事发生,会跟那个发光的玩意儿有关吗?”
尤金和希弗士盯着看过,那些‘东西’进了宅邸后一个小时内就又离开了,天亮前另有一队人马也离开了庄园,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骑士长通过路上的马蹄印与朝向做出了准确判断。
他和希弗士最终决定兵分两路进行探听,尤金负责接近下层庄园,寻找公爵是否出现过的蛛丝马迹——那样显眼的容貌一旦现身,在这种乡下地方一定会造成舆论轰动。
而身手不凡的希弗士则是想办法秘密潜入宅邸四周,设法窃听到一些情报,两人约定无论是否有收获,都将在正午时分在这棵苹果树下会合,再做打算。
除此之外,希弗士还特别交代过他一些事。
通常私人庄园的武装力量都会集中在主宅周围,下层庄户是不会有多少战斗素质的,只要不起正面冲突,以尤金的本事至少不会受到生命威胁。
但探听宅邸就不一样,对方实力不清,希弗士单枪匹马潜入,不敢保证不会发生意外。因此他告诉尤金,如果超过了约定时间还没看到自己出现,就不要再回庄园,想办法找到最近的城镇——最低标准是旅馆提供热水浴缸,那是最有可能遇到没有被限制行动的公爵的地方。
其实用不着希弗士说明,尤金也会这么做的。一来连希弗士都搞不定的事情,他尤金再去也只是浪费生命,二来……他们毕竟也只是雇佣关系,尤金犯不上为了他搭上自己。
尤金呸掉草茎,犹犹豫豫地在地上又画了一个叉。“宅邸有事发生,提高警戒,靠近就倒霉。最近的村子是东南方向二十五里,城镇还要更远……”他盯着自己画的图发了好一会儿呆,最终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向,如果再不出发,就很难在天黑之前走到下一个有人烟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