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是路易。”兔头店长再次纠正他:“我是查理。”
“好吧好吧,如果你这么坚持……虽然现在你满脸都是毛,但除了这个,真是一模一样,我敢说别的双胞胎都没有你们那么像。”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几乎像是耳语:“上一次我看到他别上了胸针。”
兔头店长闻言微微抬起脸:“你在哪里——”
“就在这里。”老板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大咧咧地一摆手:“我可不会去白桥,去了也进不去那些场合。是有一次他大概是刚从什么宴会上赶回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路过这儿顺手进来买了个面包。”
每个黑金家族在正式场合供以外界识别身份高底的具体方法都不同,但总的来说差不多都是以装束和首饰来区分。
老板继续说:“我不明白,你们小时候对家族深恶痛绝,可现在一个跑得远远的十年都不冒一次头,另一个却回到家族里,地位还一年比一年高,你们究竟打算干什么?”
不等查理说话,他又自顾自说下去:“不过你们想干嘛也不用告诉我,我就是很高兴你能进来看我一眼。”
他看着兔头店长,终于换了称呼:“真的,查理。路易偶尔也会来,每一次我都很高兴。”
布鲁克今天没有喝酒,但感慨的情绪使他整张脸像喝醉了似的红得发亮。
除了围墙里深处那栋老宅里的几个人,恐怕整个福星市只有他知道那里曾经住着两个小男孩,明明拥有不同的灵魂,却只能使用同一张脸和同一个名字,甚至连这个不完整的身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战战兢兢、受人鄙夷的。
布鲁克是穷苦水手出身,不知道大家族内部的弯弯绕绕,但他知道没爹没妈的孩子不会幸福。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家族的孩子,但如果收到重视和喜爱的话,在那么有钱有势的背景下,为什么会把一对说话还奶声奶气的孩子独自丢在福星市,完全由佣人照顾,一个亲戚都没有?
所以哪怕他们住在围墙里,拥有外面的人梦想的大房子和佣人,当年的小路易还是愿意翻过围墙,跑到码头边看工人来来回回卸货,一看就是大半天。
布鲁克没有问过他枯燥的码头卸货有什么好看的,因为令这孩子看得入迷的不是工人和货箱,而是那些来自远方的船。他知道路易迟早会走。老宅那每个季度都从白桥而来、精美的丝绸衣服、书籍和玩具对他而言不过是沉重而无用的锚。
后来他果然走了,但另一个孩子留了下来。在那之后,布鲁克才第一次见到了另一个路易。他果然和自己的兄弟长得一模一样,但更沉默,对码头工人不感兴趣,也不爱吃薄荷糖。
但这些都不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
布鲁克认为他们最大的区别是这个路易从来不会提起自己的兄弟——虽然之前那个路易也很少提起这件事,但偶尔也会说出“真想让他也尝尝这个,老师不让我们吃外面的东西”这种话来,然后迅速装可怜,请求布鲁克替他保守有关兄弟和糖果的秘密。
而后来的路易拒绝承认自己有兄弟,或者曾经有过兄弟。
“路易从来只有一个。”他这么对老板说:“布鲁克,你应该戒酒了,整天醉醺醺的,记忆都被弄乱了……我还是我,只是长大了就不喜欢吃薄荷糖了而已。”
不止他这么说,其他人也是如此。
“原来伍尔夫家曾经有个孩子放在福星市?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那么大的家族……”
“你当然不知道,那是个私生子,是一个天真的大小姐被男人欺骗了,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跑了,她却怀孕了,只得偷偷躲在外面生孩子。”
“不可能吧,伍尔夫家那么有钱。”
“当然有钱,你看看,明明是家族的耻辱,还给一栋那么大的房子。每年都有好几次,从港口运两大车的东西进去呢。”
“那个男人为什么要逃跑?哪个傻瓜会干出这样的蠢事?”
“因为大小姐怀孕的时候已经跟另一个家族的公子订婚了,他当然要跑,否则一定会被他们把肉剔下来喂鬣狗。”
“那孩子就是……”
“嘘,他现在可不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了,看到上次他坐的马车了吗?车门上有伍尔夫家的纹章,说明他得到了[姓]。”
“哇……”
“他是不是才十四岁就被认回去了?究竟干了什么才能从福星市回到本家?”
“他改名了吗?毕竟原本的出身不太光彩。”
“改了吗?没有吧,听说没有改名。”
“我能确定没有改,就叫路易。”
“还是叫做路易。”
这些风言风语从伍尔夫家的大船罕见停靠在福星市,并接走了一个男孩之后就再也没有在街头巷尾停息过。
俗话说连国王的床底都藏着三只老鼠,能够窥探到他最宠爱的情妇穿着哪种款式的拖鞋,更何况那些历史悠久的家族。
福星市虽然鱼龙混杂,但本地很少出现什么大人物,所以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还是有人以能认出从这儿被接到白桥去的路易为荣,并且不厌其烦地(自以为)隐秘告诉身边的人:“看看,那就是伍尔夫家的路易。”
身为八卦当事人面对这种背地指点不厌烦恼火是不可能的,但又不能把这样说的人狠狠揍一顿扔到水里喂鱼——理论上他已经拥有了这么做的力量,而且治安官也不敢拿他怎么样,但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暴君潜质。
更不用说是明明干的都是吸血吮髓的勾当,但越是这样的家族就越在乎自己的名声,很愿意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和气亲切的一面来,对年轻家族子弟约束都很严格,不会允许公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