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段对话,矛头就彻底偏移了。
路易毫不掩饰地冷笑了一声,安静地看着几人争执不下,自己不再参与讨论。
同一时间的天堂岛已经夜幕低垂,因为明天拍卖会就要开始了,还有很多工作需要通宵完成,所以不少人都还未回家——甚至有现在才出门的,而孩子都已经被母亲塞进被窝里,白天热闹无比的巷道此刻显得冷清起来。
这里的大部分居民不会浪费能源晚上点灯,如果当天没有月亮就会一片漆黑,连脚下是水沟还是碎石头都看不见。
尤金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但道路不平坦还是让他走得很辛苦。
其实他的外套口袋里有打火匣和蜡烛,但原住民很少有奢侈得提灯或者点蜡烛赶路的行为,他不想因为特立独行而引起别人注意,只得一边努力辨认方向一边摸索着前进。
他并不知道确切目的地,查理的灰色哨兵只向他传递了一个简短的讯息,让他在半夜一个人前往天堂岛某个地方。
出于对兔头店长的信任,尤金并没有迟疑就按照指示行动了,腹泻后遗症和空腹的饥饿感也影响了他的思考能力,没有深入研究这个古怪的指示——店长既然已经赶到白桥,为什么不跟公爵他们会和,而是进入了天堂岛?
而且这个时候除了夜晚工作的人就只有猫头鹰还醒着了,身边的房子都黑洞洞的没有一丝灯光,路灯更是想都不要想,尤金花了不少力气修正了好几次方向,才大致摸到店长说的地方。
这里已经在天堂岛很深的内部,周围还弥漫着一股洋葱汤和煎鱼的味儿,好像附近刚刚结束了一场大型餐会。一栋相对结实而体面的房子里居然隐隐透着灯光,一楼的门敞开着,像是欢迎所有人随意进出。
尤金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在不远处观察了一会儿。托黑夜的福,他只随便往一个窝棚的角落一蹲就能完全融入背景,谁也不了他——而且因为营养不良,不少长住天堂岛的人都有夜盲症,又因为过于贫穷而没什么警惕心,谁也不会没事张望路边是不是藏了一个人。
在他观察的时候,陆续有人乘着月色前来,有些两三人结伴,有些则是一个人,穿着随意,行为也毫不迟疑,进门的动作自然得像要拜访自己的姑妈。
尤金想了想,趁双腿发麻之前站起身来,跟在两个瘦小的男人身后,若无其事地靠近那栋房子。
以天堂岛的环境而言,这个房子很出挑,虽然同样是用木条搭建的,但二层的方正结构看起来很讲究,而且除了门板之外都刷成了白色,看起来跟其他五颜六色的民居气质很不一样。
他已经做好了装傻充愣的准备,但没想到从进门到上楼居然没有人阻止他——应该说甚至没有人对他的出现感到好奇,就好像这里就该是让陌生人进来似的,走在他前面的干瘦男人觉察到身后有人跟着时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又把头扭了回去。
到时进门后看到一个穿着裹裙的妇女,见有人进来就冲他们笑了一笑。
“晚上好。”她柔声细语地说:“今天不安排提问,如果有疑惑明天再预约。”
尤金一肚子的问号,但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学着那两个男人双手合十回了一句晚上好。他还不知道自己没有引起怀疑的原因除了这里时常有新人加入之外,还因为他看起来和另外两个男人一样面黄肌瘦,一副贫乏虚弱的模样,只不过那两人是因为穷,而尤金是真的病了。
几人上了楼梯,转入走廊后看到整个二楼没有房间,而是完全打通了,做成一个小型礼堂的模样,地上铺着薄地毯,已经有很多人坐在上面,从走廊朝里看去尽是一片挤挤挨挨到后脑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下尤金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被怀疑了:这里密密麻麻挤了得有一两百个人,不可能是同一个家族的也不可能互相都认识,身边坐着陌生人再寻常不过。
眼下室内已经差不多坐满了,后面来的人只能勉强挤到靠近后门边缘的位置,因为竞争意识不强,尤金还不得不勉强偏着半个身体才能坐下,半边屁股只能分到走廊上。
就这样还不停有人上楼,渐渐连走廊也被站满了,尤金也意识到这儿是干什么的了,当看到一个披挂着丝绸的老男人从暗门出来,所有人都举臂低呼的时候,只有尤金一脸懵:这不就是杰森说的那个鞋教吗?那个一脸高深的男人,十有八九就是阿奎那!
阿奎那身边还站着两个从头罩到尾,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起来像助手的人,捧着两个金盆站在他身后。阿奎那似乎已经习惯了大家的顶礼膜拜,他盘腿坐在台上,没有和众人打招呼,直接开始讲故事。
是的,讲故事。
尤金上课都没这么专注过——据他统计,阿奎那一个晚上就讲了五个故事,内容大同小异,都是某某地方某某人,生前犯了什么罪过,临死前看到审判之神降临,幡然醒悟,将所有财物作为贡品以求清洗自己的罪孽。阿奎那口才不错,把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尤其是在黄泉已赎罪之人和未赎罪之人生活的对照以及仍在人间的人如何倾家荡产为死去的亲人减轻折磨……剧情跌宕起伏语气活灵活现,比尤金偷偷买的瑟情小说文采好太多了。
讲完故事之后,阿奎那又总结了一套犯罪行为统计表,让参与集会的信徒们对照自身,算算活到这个年纪积攒了多少罪恶,换算成财物价值多少。这部分还算合情理,都是些“心怀恶意”、“偷窃”、“责骂他人”之类的不文明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