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相处的童年时光毕竟已经过去太久,两人后来的成长轨迹截然不同,气质也有所差异,最重要的是白桥不是福星市,对他们而言,这恐怕是世上最危险的地方。
尤其是因为拍卖会而聚齐了四大黑金家族的现在。
“我当然会保守秘密。”尤金干脆地说:“我发誓绝不向任何人透露此事。”
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明天拍卖会就要开始了,我要去路易那里。”查理像是早就知道尤金会这么说,笑了笑:“但我需要有人盯着阿奎那和杰森。”
阿奎那尤金能理解,但杰森?
“杰森品格高尚。”查理简明扼要地说:“他的人格魅力会像冬夜的路灯一样吸引众人向他聚拢,你对他了解多少?”
“查理先生想干什么?”希弗士低声问道。
他和德维特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宽敞的道路两旁尽是整齐高大的建筑,沿街的橱窗被各种灯光装点得熠熠生辉,穿着丝绸长裙的女士挽着绅士的胳膊大方漫步,身后跟着两三个怀抱各种礼盒的随从,踉踉跄跄地努力想要跟上他们。
德维特收回目光,没有回答希弗士的问题,反而开口问道:“你去过很多繁华的城市,跟它们相比,有没有觉得这里缺少了什么?”
他们的马车停在街角,正好能把整条大街一眼望尽,希弗士认真观察了一会儿才说:“这里对女性更为开放包容。”
一般来说,有身份的小姐不是不能出来逛街,但通常都是家里——马车——剧院或店铺之间来回切换,路人能够一瞥她们面容的唯一机会就是上下马车的时候,但在这里女性们显然更自由主动,很多人并不搭乘马车,而是情愿踩着高跟鞋像在花园里散步一样走过长街,甚至有人愿意尝试一下路边的小吃,大家似乎对此习以为常,没有人会因此说三道四。
“那是因为能来白桥的都不是普通女性。”德维特说:“要么是依附拍卖会客人而来的,要么自己本身就是客人。”例如普莉西亚。
但德维特要说的不是这个。
“这里没有福克斯。”他说。
这么一说,希弗士才意识到,通常大城市繁华街道华灯初上的时候,都会有浓妆艳抹的街头女郎招徕客人,还被很多风流诗人和作家当做城市里必不可少的亮丽风景线大加赞颂,可白桥里这些女性显然身份不是流莺可比的。
如果说因为君子协定福克斯没有进驻白桥,那没有携带女(男)伴的客人呢?希弗士不认为专程来玩乐的人会放弃对□□的追求,尤其是经过美食、酒精、豪赌的刺激后。
“说是黑金家族,但圈在白桥这个地方,伍尔夫和吉本的人数比起福克斯和莱恩更有限,不可能析出那么多家族成员承担这部分服务。”德维特说:“更何况白桥以疯狂著称,原本只是野兽的人在这里可能会变成魔鬼,他们不但需要大量底层劳动者维持这个繁荣乌托邦的运转,还要牺牲一部分人去迎合那些丧失理智的变态。”
希弗士被他说得有些毛骨悚然。
“您说的这些,跟查理先生的意图有关吗?”他问。
“一只牧羊犬就能圈住一群羊,伍尔夫和吉本就是少数的牧羊犬……我猜他找到了那群羊。”德维特说完,突然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你觉得查理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有些奇怪,但希弗士还是认真回答了:“他是个温柔又强大的人。”
德维特似乎不意外希弗士的评价:“你觉得他很强大?”
“是的。”希弗士说,他是真心觉得兔头店长很强。
这个评价并不是因为他总能用一派轻松的态度面对困境,也不是因为他那些仿佛开玩笑般的魔法小花招,更不是因为他的武力值——在这一点上,骑士长拥有绝对自信。
在他们面前查理从未展示过任何逆天的本领,甚至连强势的态度或者怒火也不曾有过,哪怕是意见相左或是跟公爵冷战,他也保持了足够的风度,但这些都不妨碍希弗士认定对方是个强者。
“那你认为强者会屈服于枷锁吗?”德维特又问。
希弗士愣了一下,隐约意识到了公爵这个问题的用意。
对兔头店长而言,枷锁显然指的是他不能见光的身份,可是在枫林镇开了那家不可思议的小店的兔头店长,进入顶级魔法学院的兔头店长,游历过那么多国度的兔头店长不可能甘愿被束缚呢?
“您觉得他想趁这个机会摆脱枷锁吗?”西弗士问。
德维特没有说话。
他的外套口袋里还躺着一枚小小的黄铜戒指,尽管隔着层层衣料,他似乎仍旧能感觉到那上面冰冷的温度。
长久以来他一直明白是否维持兔子脑袋的选择权一直在查理手上,他选择维持现状是因为那是他抹杀自己,保护路易的方式,所以在决定前往白桥之前,他对此一向是坚决避而不谈的。
现在他决定恢复本来面目,还把象征控制权的魔法戒指送给了他。
无需言语,查理用实际行动说明了他对德维特与众不同的信任——这其中甚至还有一点点及其隐晦的任性意味:我把我的弱点交给你,反正你也不会用它伤害我。
但在为这种全身心的托付感动前,德维特却预先感受到了一点不详的意味。
查理差不多是他见过最自信的人,哪怕他可能拥有世界上最危险的身份也一样。
这样的人这么干脆就把自己的弱点交出来,除了大手笔哄人玩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他决心把要弱点变得不再是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