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根本不在乎这个安排——他相信路易肯定也对拍卖会没兴趣。如果一定要说,他反而更惊奇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以哈利夫为首的伍尔夫高层居然完全没有深入挖掘这两次异常事件的意思。
也许他们认为这是路易的职权范围,总得由他负起责任,与他们无关,但白桥拍卖会虽然不是几百年来风平浪静,但少数几次危机主要都是来自外部,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直接动摇到高层的情况。
结果大半夜匆匆忙忙把管事的人找来开会,连一向由阿丹直接招待的贵客安抚方案都有讨论到了,唯独谁都没有提起那个点燃第一把火的装卸工。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查理几乎要笑出声来——用平时公爵表达嘲讽的方式。
这是何等的傲慢,他们一方面似乎认为只有莱恩家这样的体量(或者更大)的存在才配称得上对手,一方面又不愿直接掀桌子和莱恩派出的几个代表对峙,反而暗搓搓地说要与吉本通个气,只差没直说最好能用个什么不留痕迹的蛊术毒咒把她们给解决了,还不被人抓到把柄。
查理对莱恩家虽然心存阴影,但还算能客观分析她们高层的行事风格,如果瓦里西娅听到这些深夜私谋说不定会拍桌大笑,然后问伍尔夫家什么时候被吉本同化了?这种办法不是只有又老又怕死的缩头乌龟才会用吗?
哈利夫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在他每天挖空心思花式逃走逛大街的时期,法希姆不止一次向双胞胎说起这个雷厉风行的男人,当时白狼对他的评价是:“心胸狭窄,虽然偶尔会热血上头做出鲁莽之举,但性格精明,野心与实力并存。”这对自视甚高的法希姆来说算是罕见的赞扬了,真不知道如果他还活着,看到现在的哈利夫会是什么表情。
会议厅里灯火通明,查理不着痕迹地观察了几眼哈利夫,感觉他并没有路易口中以及其他情报所说的精力体力大不如前的萎靡感,眼下已经是下半夜了,作为一个通宵工作的男人,他的专注度和精力比黑眼圈浓重的阿兹曼要好得多,这个惯于纵情声色的家伙已经悄悄吞掉了好几个哈欠,还自以为没人注意到,殊不知眼角的泪痕和耷拉的眼皮早已把他卖了个干净。
哈利夫对他的状态也很不满意,语气严厉地命令他“好好洗个脸再过去”,亚瑟和卡梅伦则已经拉开座椅,走出了会议厅。
阿兹曼还想对哈利夫说几句话,但被他不耐烦的手势挥走了,临行前表情古怪地看了依旧稳如泰山坐在原位的路易一眼,似乎在嘲笑他的没眼色。
查理看都没看他一眼,等到其余人都离开后,他才转头看向哈利夫,这是他第二次直面哈利夫,这个家族统治者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愠怒,表情堪称平静。
看来占星师的喜讯带来的头昏脑胀已经冷却了下来,查理心想。
“名单收集得如何?”他问。
“我的助手还在努力。”查理不卑不亢地说:“需要一点时间。”
“把名单上白桥之外的人全部召回。”哈利夫立刻说:“所有人。包括那些无名无姓的杂碎和被除名的叛徒,如果有人胆敢违抗,就打碎他的膝盖拖回来——但一定要活着。”
查理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但他没有让自己的情绪外露,而是轻轻颔首:“好的。”
“记住我的话,天亮之后把名单拿到那边去,我等着。”哈利夫声音低沉:“还有,袭击阿丹的刺客,无论是谁,都不应该活着离开白桥。”
说完,他往椅背上一靠,右手抚摸着左手食指上硕大的红宝石戒指,不再说话。
路易特别提到过这个动作,靠在椅背上代表哈利夫决定结束谈话,抚摸戒指——说明他面前的人应该立刻闭嘴,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要说,直接行礼退出房间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查理费了不少力气才说服路易让自己顶替他参加这次会议,因此不想节外生枝,遵循兄弟一贯的作法离开桌旁,正当他的手搭上门把时,哈利夫在他身后突然问了一句:“莫克文的伯爵夫人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突兀,查理抽回手,半转过身体看向他,脸上是些许疑惑的表情。
“她很好。”查理说:“一直按最高规格接待,据我所知,她的主要目的不是拍卖,而是想与占星师科特见面,关于此事我提交过报告。”
“我不认为她还需要占星师,如果这位尊贵的夫人有留意家乡的战报的话。”哈利夫晦暗不明地说:“我记得她怀了孕——这应该更小心谨慎些。”
查理这次没有应声,而是点了点头,看到哈利夫再次抚摸起戒指后,果断推开门走了出去。
会议厅的位置在宅邸一楼最深处,查理快步朝大门方向走时,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让他后脖子发痒,转头一看,香耶穿着晨衣站在楼梯上,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好,路易。”她的语气有点飘渺,像是还没从梦中醒来。
查理没作声,也没理他,重新迈步走出大门,此时外面只剩下他的黑色马车,几个长老都已经离开了。
上车前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二楼一个房间里有人猛地拉上了窗帘。
不知道是不是普利玛……查理思忖了一下,感觉还是不要在这种时候去找她为好——虽然刚才的交谈很短暂,普利玛的状态也不太对劲,但见多识广的店长还是捕捉到了看到自己的脸(或者说路易的脸)后对方的表情。
偶遇的惊喜混合下意识审视自己衣着的局促,这是只有看到心上人才会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