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然来到竹器厂,跟门房报了梁春花的名字,门房就放她进去了。
竹器厂的家属楼属于新建的筒子楼,楼底下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晒着很多被褥、床单。林然然找到203室,开门的正是上次跟她订鸡蛋糕的大妈梁春花。
“哎哟,小姑娘你总算来了”大妈把她拉进屋。
梁大妈家是这年代城里人生活的缩影,三代同堂挤在一套小两室里,儿子儿媳占了主卧,他们老两口跟孙子挤在小屋子里,有客人来就得在客厅打地铺。
客厅里一套现在正时兴的组合柜,摆着一张沙发,得出家境还不错了。
大妈给林然然倒了杯水,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道“小姑娘,你这回带了多少鸡蛋糕”
林然然不紧不慢地喝着水,问道“您要几斤”
“嗨我跟我那些老姐妹和亲家一说,她们人人都想要,把票都先塞给我了。你就算有个七八十斤,我也能分出去”梁大妈后悔啊,她咋那么胆小,才跟林然然订了二十斤。
感情她那些老姐们儿平时都是跟她装穷呢,一听到鸡蛋糕,掏钱的掏钱,找票的找票,没一个含糊的
林然然心里有底了,笑道“你就算要,我一次也拿不出那么多呀。我今天就带了二十斤鸡蛋糕,您要呀,下次早点说。”
“成,那说好了。”大妈从棉袄内侧缝的内袋掏出一个手帕包,“我就怕你来的时候拿不出钱,这些我天天带身上哪。”
上次说好的价格是每斤鸡蛋糕三块五,搭四两粮票,或两尺布票或两张工业票。大妈给了林然然七十块钱,还有8尺布票和12张工业票。
两边都点清楚了,林然然又拿出两个糯米糍给大妈“大妈,这是谢您的。”
那糯米糍一个是草绿色的抹茶红沙,一个是滚着椰蓉的椰子绿沙。
“诶哟,这咋说的,小姑娘你真客气。”大妈着晶莹剔透的糯米糍稀罕得不得了,“我小孙子肯定吃这个。小姑娘,这个咋卖”
“这个四块五一斤,搭二尺布票或者工业票。”林然然说出自己的定价。
这个价儿就太高了,大妈琢磨半天也没舍得买。林然然这糯米糍的目标用户本来就不是这些大妈,她笑吟吟道“大妈您照顾我这么多生意,我就三块五卖给您一斤。”
大妈笑得合不拢嘴,加上刚才那两个糯米糍,够小孙子解馋了
孙艳挎着包从门口走进来,门房招呼道“厂长夫人,这么早下班啊”
孙艳眼皮也不抬一下,高傲地昂头走过去了。
门房盯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声,小声地自言自语“什么东西,仗着自己是厂长夫人就天天早退。”
孙艳可不知道背后门房的想法,她是厂长夫人,这些人个个见了她不都得恭恭敬敬的。她忽然咦了声,眯眼着不远处走出来的两个人。
一个是副厂长的妈梁春花,另一个穿着碎花棉袄挺白净的小姑娘,背着个大背篓,不就是上次在药店跟她抢人参的那个
孙艳跑回去问门房“那丫头哪来的咋随便放人进来”
门房道“那是梁大妈家在乡下的侄女儿,我可没随便放人进来啊。”
侄女儿梁春花一家子都是北边过来的,哪来的乡下侄女儿孙艳一向记仇,她眼睛在林然然身上打着转,这丫头身上肯定有哪里不对劲儿的
大妈一直依依不舍地把林然然送到了宿舍楼门口,还叮嘱林然然“你过几天一定还来啊我这次能给你包下五十斤,你一定想着大妈啊,别先卖给别人了。还有鸡蛋,你再给大妈多收点儿,啊”
“成。”林然然浑然不觉有人盯着自己,笑着跟梁大妈道了别。
她本来打算回家收拾点东西送娘家去的,东西也不收拾了,就贴在门缝里往对门瞧。她家跟梁春花就住对门,她家有啥动静都瞒不过孙艳。
今天梁春花家跟过节似的,断断续续地来人,走的时候手里都挎着包,里头鼓囊囊的。每个人的脸上也都是喜滋滋,像是得了啥好东西。
孙艳琢磨着,联想到林然然身上那个大背篓,明白过来
今天的钢铁厂宿舍楼后门,可比过年还热闹。林然然去门房打听了李解放,偏偏李解放今天被派去隔壁县城兄弟单位学技术,不在,她只好来了后门零卖。
她还以为没什么人记得自己了,谁知道一露面就有人认出她来她包着脸,但她饭盒里的肉味儿太具有标志性了。更引人瞩目的是她脚边放着个桶,盖着布,也不知道里头是啥。
一群年轻工人把林然然围在中间,手里举着钱和票,嚷道“我先来的”
“先给我,我上次就没买着”
林然然打开的饭盒,道“别急,一个一个来。”
有个干部模样的人挤到前头,问“你这卤味咋卖”
“都是二两一份,每份三毛钱,搭一张工业票或一两肉票。”林然然又涨价了。
“嗨,我都包了。”那干部笑笑,把公文包夹在胳膊底下,掏出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