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父虽对谢崇的身份有些发怵,但他能分辨是非,判断善恶。
指挥使掌管刑狱,手上免不了会沾满鲜血,但接触了这么长时日,他并非恶贯满盈的刽子手,又是一言九鼎、重信重诺的性子,若清儿真要改嫁,他也不失为一个好人选。
抬眸扫见站在角落的女儿,只她通红的耳根,以及带着丝丝羞怯的双眸,周父便能猜出她的心思。
低叹一声,他道,“穆承对清儿一片真心,老夫允了这桩婚事又有何妨只是小女声名有瑕,日后嫁入谢府的话,千万别让她受委屈。”
“还请周伯父放心,就算穆承拼着性命不要,也不会让清儿吃苦。”谢崇面色严肃的保证,能娶到清儿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先前姓罗的那个蠢货没有珍惜她,自己可不能重蹈覆辙,让最亲密的妻子凉透了心。
浸淫香道多年,周父也是个明白人,知晓谢崇是真心相待,要是拒绝了他,想要再找到这样合心的女婿,怕是难了。
伸手拍了拍谢崇的肩膀,着被关在笼中的一对大雁,周父眼底的满意之色越发浓郁。
谢崇几乎要被扑面而来的狂喜所淹没,他心跳极快,回头向周清,恨不得将姿容艳丽的女人一把抱在怀中,幸而他知道长辈就在面前,万万不能胡闹,这才渐渐恢复平静。
事情商议妥当,金桂将媒婆送出香铺,周父与席氏也离开堂屋。
周清一直未曾开口,她面颊泛红,只觉得脚下仿佛踩着云团,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才一会儿的功夫,她跟谢崇婚事已经成了大半,就算六礼只进行了第一步,但以谢崇的性子,之后的问名、请期绝不会有任何差错,毕竟这人是堂堂的指挥使,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她根本不会信。
走到香房门口,周清点燃了藒车香,将一尺见方的木匣递到谢崇面前,“刚才在聚仙楼,原姨娘让小妇人把此物交给指挥使,当真有些奇怪。”
博山炉造型奇异,远不像宣炉那般中规中矩,谢崇伸手将炉盖掀开,从里到外仔细查验一番,并没有发现半点不妥之处。
“若此炉只是普通的香器,原涵也不必费心提点。”谢崇将博山炉放回香几上,他对调香几乎是一窍不通,在他眼里,各种香器全都长的一个样,也分不出究竟是何功用。
“小妇人吧。”周清先了一眼炉身,并没有发现任何的痕迹,然后她伸手探了进去,指甲不小心刮蹭到了内壁,发出闷闷的钝响。
按照古籍所说,轻轻敲击博山炉,会发出金戈交鸣的声响,此时声音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清不认为原涵会拿出仿品糊弄她,难道炉内另有乾坤不成
大概是遇到了难题,女人秀气的眉微微皱起,娇艳欲滴的唇瓣紧抿成一条线,杏眸中流光溢彩,再配上精致绝伦的五官,这副模样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突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枚木香饼子,点燃后投入到博山炉中,烧了足足一刻钟功夫,才用手探了探炉身的温度,将里头的香煤全都倒出来,在香夹上缠绕着厚厚白布,一下下刮蹭着。
“清儿这是在做什么”谢崇从头到尾,还是有些不解。
“指挥使有所不知,炼蜜的原料一般都是白沙蜜,合香时稍微添上一点,便能使香气圆融,相辅相成,但经过配制的香蜜若涂在炉身之中,常温下便会凝结起来,遇热才能融化,博山炉不能沾水,小妇人便用木香饼子将炉体烧热,等炼蜜变软,其中的秘密也就藏不住了。”正说着,香夹好似触到了什么硬物,周清把东西倒出来,发现是一根极细的铁管。
“香房中可有竹签”谢崇并不怕烫,伸手捏着铁管问道。
“竹签倒是没有,不过这个应该可以。”将插在发髻上的珠钗取了下来,周清抿唇轻笑。
谢崇接过珠钗,无意中碰到了细腻的指尖,明明有些冰凉,但他被触到的皮肤却一阵火热。
钗尾探入铁管中,将深藏其中的薄薄纸张给捅了出来。
即使周清并非镇抚司的人,此时此刻也清楚博山炉中藏着的东西,肯定了不得,不是她该知道的,否则说不准会给周家带来祸事。
“指挥使,原姨娘特地把香器交给小妇人,肯定有她的用意,若真出了什么事,您能否帮她一把”原涵不是恶人,进宁府当姨娘,说不准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万一香消玉殒,当真可惜了。
现下谢崇已经猜到原涵的身份,他将珠钗重新插在女人发间,朗声道,“清儿放心,就算我不出手,整个镇抚司也不会让原氏出事,今日还有要事,我先走了。”
从香铺离开,谢崇并没有回府,反而入了宫。历任锦衣卫指挥使都是帝王的心腹,他刚走到御房门外,大内总管李公公通传了一声,直接入内面圣。
明仁帝年过四旬,但他保养得极好,眼角虽带着几条细细的纹路,却不显老态,着颇为温和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