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拜,一双指骨修长带薄茧的手挡在胳膊下,不着力地一握。
曹丕抬起眼,刘协启口,一时间却说不出光面堂皇的话,极勉强地笑一下。
朝阳的斜晖映入冕旒下的眼瞳里,将里边放着的种种心情折射分明。
受过伤吗?伤得重吗?风吹日晒,北地苦寒,两个人一同受着,终究一步步的走近,又再相见了。
不是得不到曹丕的消息,擦破了皮曹丕也会附信给刘协知道,但刘协总想亲口问问,亲耳听听——草原上的风雪,戈壁里的风沙,有多苦?每每神思远去千里,感觉出的,真同你承受过的一般无二吗?
长年累月马背上的生活,还要在远离家乡的地方与敌人尔虞我诈兵锋相对,凭着一腔思念真能撑下来么?
一撑三年啊……
片片绢帛上残留的味道,那么浅,那么淡,连深切地体味一下尚且不能,又如何在梦里共骑?
哪怕执手同行是一天天、一月月越来越殷切的愿望,也只能遥遥地,放开……
“爱卿取蒙州,设长史府,功垂千秋,不愧为我大汉栋梁!”
简简单单一句话,几乎用掉了刘协全身力气。
肩又宽了,风光之下,有人羡慕,有人嫉妒,又有谁看到被磨砺得倍加粗糙的皮肤,留下了道道伤痕的双手?
非是剑伤,长久紧握马缰留下的痕迹——
曹丕啊曹丕,终究离比肩而立又近了!
刘协压不住,到底滚了泪水出来,很想旧话重提:不出去带兵了,好么?
可悲的是理智惯居高位,这种时候,竟然还清醒地知道哪些话不能说。
哽了脖子,刘协再也说不出其他场面话来。
想说的不能说,要说的不想说,场面凝滞于君臣二人彼此交汇的视线中。
马匹踏起的微尘在列列飘荡的旌旗间飞扬,第一场秋雨带来的寒意弥漫于本该燥热的人群中,只因为那位万民倾心的年轻帝王眼底藏不下去的悲伤,无声的,荡开了涟漪。
曹丕险些失态,眼眶刚红,诸葛亮在旁轻声道:“皇上,还要接见诸国王室,是不是……”
刘协抬袖子擦了那颗水珠子,笑道:“朕失仪了。”叫过荀彧,“文若,你去安排,今晚宫里备下盛宴为子桓和贵宾们接风,让大家先歇息一下,晚上赴宴吧!”
荀彧看刘协和曹丕回过气来,躬身道:“臣领旨。”
曹操称病,没跟着刘协来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