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是在旧大6长大的,今年才到北爱来。在旧大6的年轻人中,极端民族主义情绪在澎胀,象这里的分离主义一样,简直成了一种公害。”
我把散落在地上的几张画递给她,并注意到了她画夹中的一幅画,画面上有一个戴着头灯安全帽,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煤灰的男人,他身后是纽约的高楼群。
“我父亲,他是伯明翰的一个矿工。”
艾米指着那张画说。
“在画中你让他到了新大6。”
“是的,这是他永远无实现的一个愿望。我选择了画画,就是因为画和梦一样,在其中能走进现实中永远无法走进的世界,实现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
“你的油画画得很好。”
“但我必须学中国画,这样回到欧洲后才能靠画笔生活。东方的艺术充斥欧洲,那里很少有人对本土艺术感兴趣了。”
“中国画应该到旧大6去学。”
“那里的签证很难办到,费用也太高。学中国画是为了生活,我最后还是要画油画的,我们的艺术总得有人继承。请您相信,先生,同大多数的英国人不一样,我不是到中国来淘金的。”
“我相信。哦,你到过故宫博物馆吗?那里有很多中国画的经典作品。”
“没有,我刚到纽约。”
“那么我带你去,不,我坚持,作为对刚才那件事的道谦。”
同旧大6一样,新大6的故宫博物馆也在紫禁城中。新大6的紫禁城皇宫建于明朝中期,位于纽约东南部,它的面积是旧大6紫禁城的两倍,是一片金碧辉煌的东方宫殿。明朝有两个皇帝巡视过新大6,并在这座皇宫中住过。艾米很快现了这里与旧大6紫禁城的不同。
“这里只有一道城墙,却有这么多城门,远不象北京的皇宫那么森严。”
“是的,新大6是一个开放的大6,几百年来接受着不同文化的八面来风。正因为如此,我们的封建王朝先在新大6覆灭。”
“您是说,如果没有新大6,你们现在还是一个王国?”
“哈哈,这不一定,但至少,明朝不会是最后一个王朝。”
“郑和为振兴大明朝而远航,却把它推向坟墓?”
“历史就这么不可思议。”
我和艾米漫步在古代的皇宫中,人不多,我们的脚声在一个又一个空旷的大厅中回荡,一根根巨大的立柱在朦胧中从我们两侧缓缓移过,好象是在黑暗中伏视着我们的一个个巨人,静静的空气中仿佛游动着神秘的幻影。
我们来到了一个陈列柜前,里面陈列着许多黄得黑的欧洲中世纪的拉丁文旧书,有荷马史诗,有欧几里得的《几何原理》、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还有帕拉图的《理想国》和但丁的《神曲》……其中很多是15世纪宗教欧洲宗教栽判所的禁书。这些都是郑和到达西欧后让翻译给他读过的。
我对艾米说:“看,他读的你们的书,从你们那儿得到了很多他没有的东西:他有指南针,却没有远航必须的欧洲精确钟表;他有比你们当时最大的船还大三倍的船,却没有欧洲绘制精确海图的技术……特别是基础科学,那时的明朝落后于欧洲,比如在地理学上,中国人仍相信天圆地方的世界。没有你们的科学,或者说没有东西方文化的融合,郑和不会接着向西航行,我们也不会得到美洲。”
“就是说,我们不象自己想象的那么贫乏。?我那些自悲的年轻同胞们应该有您这样的老师!”
我们更多谈的还是艺术,看着博物馆中那些中国画的珍品,我们谈中国画最古老的源头,谈狂草象派和空白派在中国的出现和流行,谈欧洲画派复兴的可能……我惊奇地现我们有那么多的话可谈。
“象您这样正眼看欧洲文化的人不多了,我永远为您祝福,真想让您以后成为看我的画的第一个中国人。”
艾米说这话可能没有别的意思,但我的还是有些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现刚走进的大厅有些不同,这里灯光很亮,人也很多。古老的大厅正面,放着一个高大的航天器,那是孔子号登月飞船着6舱的复制品。从大厅高高的顶端射下几道多彩的光柱,焦聚到一个衬着天鹅绒的玻璃柜上,天鹅绒上放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块,每块都标着昂贵的价格。这是中国1965年次登月时,孔子十一号上的宇航员从月球静海带回的岩石标本。
“真美!”
艾米感叹。
“可它们只是一些普通的石块。”
我说。
“不是的,想想它们来自那么遥远的世界,包含着多少故事。就象我父亲给我的一块晶亮的煤块,它在地层深处睡了上亿年,这是多么长的时间,这时间中能有多少个人生?这些东西就象凝固了的梦一样。”
“象你这样能看到内在美的姑娘现在真是不多了!”
我激动地说。我买了一块很小的岩石标本,上面系着一条银色的链子。岩石的一个切面上还可以看到登月宇航员的签字。我把它送给艾米。她不愿收这样贵重的礼物,可我坚持说这仍表示我对今天不愉快事情的深深谦意,她最后默默地收下了。在她的目光里,我又一次感到了回家的温暖,真奇怪,在一个移民姑娘的目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