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跪伏了一地的内侍宫女,皆是浑身战栗。
四爷撩开袍角,直挺挺地跪下,面无异色,“皇阿玛息怒。”
跟着康熙一同回宫的弘晖也跪在四爷身边,不知该劝暴怒的康熙,还是劝自家固执的阿玛,遂半低着头沉默。
“胤禛,雍亲王,”康熙一字一顿地念着,“你可知错”
“若皇阿玛是说粮仓亏空儿臣问责处置四省总督并户部吏部十六人一事,儿臣不知有何错漏之处。”四爷沉声道,“一群国之蛀虫,皇阿玛可是觉得,儿臣罚得太轻了”
“放肆”康熙指着他喝骂,“你可知外头怎么说你的苛政如虎,罔顾上意,其心可诛”
朝中部分人对他的评价,四爷怎会不知,他们能顺利告状,还多亏四爷没阻拦。
按照他原本的谋算,他该会在夺得大位,彻底掌权后,才有机会清算这波人,但如今康熙放权,再到那些人和事,他忍不住。
他还想试探一二。
四爷直视康熙,问“儿臣只在乎皇阿玛如何待儿臣。”
康熙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脸上怒容稍敛,却让四爷背后泛起一阵凉意。
眼前的人是八岁登基、统御天下六十载的帝王,四爷的权术手段,大半都来自于康熙。
即便此刻康熙年老身衰,在被他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龙目全神注视着、像是能穿透他的皮囊,透他内心最深处所思所想,四爷心如擂鼓。
但越是这样的时候,他越不能避让。
父子二人视线交锋,更胜言语万千。
康熙微拱的背慢慢挺直,“新觉罗胤禛,朕有几句话要问你。”
“儿臣,躬听圣训。”
康熙问“此番你可有徇私枉法,报复故敌之心”
四爷笃定,“儿臣没有。”
康熙又问“自你入朝以来,可有做过利己损国之事”
四爷坦然,“儿臣无愧于列祖列宗。”
康熙停顿片刻,开口如惊雷“朕若把这大清江山交给你,你可能扛下”
满屋屏息,本就跪伏着的宫人,又把胸口向下压了一寸,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省得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枉送性命。
“儿臣”四爷胸口起伏,额头在地上扣出一声闷响,“承蒙皇恩,当仁不让”
这句话明明白白说出口,康熙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定了定神,起身绕过桌案,对四爷和有些被惊吓到的弘晖伸出手,容色缓和,“起来吧,朕没生气。”
因为四爷所为,本来就他想要到的。
康熙年轻时,有过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时候,这十几年却顾虑太多,行事越发宽和,说难听点,给后继者留下的摊子并不好接,所以才重四爷公心最重,不为声名所累。
四爷站起来,和弘晖一左一右扶住康熙,心里高高悬起的巨石总算平稳落地。
他何尝不是在赌呢
赌康熙对他还有父子之情,赌康熙仍然是那个平三藩、驱外敌的英明君主,把江山社稷置于权势斗争之上,赌这是对他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