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翼悠悠道:“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可比你长得多。”朱云礼不服气:“不过大了七岁,少在我跟前卖老。”躺在朱云翼怀中的朱爽打个激灵:“你们在说谁?”
朱云翼叹道:“这事瞒也瞒不住了。皇上,那沙罗国师,其实是您的二叔,我们的二哥。”
朱爽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只知道,当年有人揭发朱云承要造反,先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追杀至死。然而先帝在病死前的几个月,每天都会做噩梦说梦话,大喊“云承不要杀我”。
自那以后宋国上下没有人再提“朱云承”这三个字。
没想到朱云承竟然还活着,还当上沙罗的国师。既然是朱云承带走了朱云翼,那剩下的事情就不用说了——在东南郡县搞鬼的必定也是他。
想起自己之前一直在怀疑冷落朱云翼,朱爽一阵羞愧。
他反手抱住朱云翼的胳膊:“三叔,对不起。”
另外二人都愣住。朱云翼惊问:“皇上何出此言?!”朱爽知道这事永远不能向他坦白了,于是假装镇定说:“我行事鲁莽,险些害了大家,现在又搞成这样,让三叔——和九叔劳心了。”
朱云翼摸摸他的脑袋:“皇上快别说傻话了。皇上您为了臣不惜以身犯险,臣万死不能报答,为皇上尽一点点心意,又算得了什么。”
朱爽喉头一堵,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喃喃问:“三叔,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么。”
朱云翼哭笑不得,只当他是身体难受时闹小孩子脾气了,哄道:“臣一辈子都是皇上的臣。”
朱云翼说一不二,朱爽知道他此后付出的,只会多不会少。朱爽这辈子头一回听到这么窝心的话,眼眶发热,几乎落泪。他生怕自己这样子给他们看了笑话,忙问:“刚才九叔说这船是沙罗国主派的?怎么回事?”
朱云礼骄傲地说:“皇上您还不知道吧?就在二哥想把我们都留下的时候,三哥把二哥打晕了,扮成他的样子进宫去抓住了那小孩国主,命他准备好船只送我们回去。那小屁孩吓得都要尿裤子了,哈哈哈……”
朱云礼说得兴起,手舞足蹈。朱云翼喝道:“君前不得无礼!”朱云礼吐吐舌头:“我在说你的英雄事迹呢,别这么不给面子。改天皇上嘉奖你,还亏了我这番转述呢,哼!”
朱爽嗤笑。刚才他一直觉得朱云礼似乎有些怪怪的,现在他放心了,朱云礼还是原来的朱云礼。听了朱云礼的转述之后又一阵心颤——朱云翼竟然为了他和朱云承翻脸了。经此之后,只怕他们兄弟就不能再和好了。
他这才发觉,原来朱云翼一直在默默地为着他着想,为他辛劳,为他铺路……却从不说出来,也从不邀功。过去的五年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想必也是这样。
朱爽心疼着他,又觉得人生能得一人如此,实在是够了。
他决心以后要好好对朱云翼。但是他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自己就算说了,朱云翼一定也会当成是糊涂话。不如不说,以后他自然会明白。
朱爽不说话,朱云翼于是驳斥朱云礼的歪理:“你要说故事便说故事好了,说那些污言秽语做什么?像个王爷的样么?”
朱爽默默叹息。朱云翼什么都好,就是太正直了——有时太过认真,未免无趣。他不禁为朱云礼叫屈:“三叔,九叔不过是一时高兴,何必那么认真?”
朱云翼不再坚持,向朱云礼道:“你先去睡吧,我在这里伺候皇上。”朱爽不想让朱云礼走,总觉得要他们两个都在才好,少了谁都不舒服。于是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朱云礼却以为朱爽是要自己单独留下来,向朱云翼道:“三哥,我来照顾皇上吧。”朱云翼抬头赶他:“你跑了一天了,不累么。”
朱爽暗暗惭愧——他竟然只想着要他们陪伴自己,却不管他们倦不倦累不累,实在自私得很。反正来日方长,不贪这一时半刻的。于是说:“朕现在没事了,随便找个人候着就好,你们都回去睡吧。”
朱云翼摸摸他的头,笑说:“皇上带去的人吸了迷烟,现在虽然醒了,可是全都浑身瘫软。还能动的就只有水师统领和风行云姑娘。水师统领心思不够细,风姑娘一个江湖女孩子家,让她来伺候皇上总不大方便……”
言下之意,现在就只剩下他们兄弟俩个能派点用场了。
朱爽叹息:“你们先歇会儿吧,我去上面透透气。”
天上一弯残月在海水中碎成万点银光。甲板上只有几个沙罗水手在忙活。他们并不知道朱爽就是宋国的皇帝,看都不看他一眼。朱爽来回走了几步,不知不觉绕到舵手跟前,看着他手握船舵,指挥这条船劈波斩浪。
朱爽记得在自己来的路上,为着怕撞上暗礁,木兰寨和水师的船都是白天走晚上停。沙罗的船却能白天黑夜照行不误,不禁有些骇然。假如朱云承当真说服了沙罗国主与宋国作对,两国交兵,打海仗是免不了的。可是就凭宋国水师现在的实力,他拿什么去跟人家拼?
朱爽长叹一声。那舵手两眼盯着远处,只当没看到他。
朱爽在他身边席地而坐,小声问:“兄弟,你当舵手多久了?”舵手不答。朱爽锲而不舍,连连追问:“你家在何方?父母在否?家里有几兄弟姐妹?他们对你好不好?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成亲了吗?”
舵手白他一眼,表示对他的鄙夷与厌恶。
朱爽讨了个没趣,换个话题:“倘若这条船遇险,你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