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爽黯然。“我明白了。你肯这么说已经够了。那好吧,你千万不能学他们,一个一个都走了。我现在只剩下你了。”
“好。”
朱云翼其实还有很多话要问朱爽,比如,你现在还会记挂小九吗?还想不想把他找回来?
揭人疮疤的事实在太过残忍,何况这疮疤还是自己亲手造成的。朱云翼不忍开口。
“我不走。”
“小九,在想什么呢?”朱云承把一件披风罩上无恨的肩膀,替他遮去苍澜河上吹来的冷风。
“没什么,船舱里面太闷,出来吹吹风。”
此时已是深秋,齐国已经开始零零星星地下起了雪。细碎的雪粒打在脸上,又落在河中,悄无声息地消失掉。无恨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船头,手掌向前伸出,仔细观察在掌心融化的每一粒雪花。
他的手和脸都被冷风冻得发红,却一动不动。朱云承记得他是最怕冷的,所以有些奇怪。他一把握住无恨的手,抓在自己手中给他暖和,“天这么冷,要吹风也等雪停了再说吧。”
无恨却把手抽了回去,接住一片雪花,怔怔地说:“水汽蒸为云,云化为雨雪,雪在云中生,洒落天地间,一生便是降落的一瞬。由生到灭,不曾有人注目,不曾有人怜惜,不曾有人追逐,不曾有喜,不曾有悲,不曾有爱,亦不曾有恨。化为雪水,滋润天地,无声无息,你说,多圆满。”
朱云承哪里听得懂他的话,只当他在寺庙里染的痴病又犯了,硬拽住他往船舱里面拖:“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要是闷了哥哥陪你下棋。离京明天就到,到时候有得你玩的。”
他乖乖跟着进去:“好,好,我不多想。想也无用,不如不想。”朱云承搬了棋盘出来,他却盘腿在榻上闭着眼睛打起坐来。朱云承啼笑皆非,“早点蓄发还俗了吧,难道你还要当一辈子和尚不成?那哥哥打来的富贵荣华给谁享去?”
无恨睁眼,笑说:“哥哥,你要的分明不是富贵荣华。”
第二天,他们的船准时到了离京。河面上结了些碎碎的冰,撞在船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无恨在身上罩了件带大帽子的大麾,大半张脸都遮在帽子下面,跟着朱云承去了早准备好的一间宅院。他们本想先秘密给卫修仪递封信再去拜见,谁知才进到那宅院内,就看到有个身材高大的人冒雪站在庭中,在赏一株才刚刚结苞的梅花。
朱云承怔住,无恨扯一把他的衣袖,耳语:“卫修仪。”
朱云承大步迎上去:“庭中看雪,雪中赏梅,卫皇后果然有雅兴!”
卫修仪缓缓转身,笑说:“我听说靖王爷非但死里逃生,还亲自到齐国来了,万分高兴,是以不请自来,还望靖王爷不要见怪。”
朱云承大喜。他听说前段时间卫修仪刚刚去过宜阳,没准是跟朱爽商量什么事情去了,生怕他们联起手来对付自己,一直有些不安。现在听卫修仪这么一说,顿时就放心了。
“怎么会……在下高兴还来不及!小九,来,见过卫皇后。”
无恨掀掉帽子,“贫僧无恨,见过卫施主。”
卫修仪见了他,倒是一愣。
风云突变
无恨笑说:“上次见面,总得有大半年的时间了罢?卫施主近来可好?”
卫修仪反应过来,双手合十:“多谢大师挂怀,在下很好。”
朱云承想起来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忙说:“卫皇后亲自驾临,实在令寒舍蓬荜生辉!卫皇后快请进吧。”
亏了他在来之前就命人过来打扫布置过,这宅院倒也还能见客。就是所有的器具摆设都是新置的,整间房子干净敞亮,却没有人气。
无恨跟着进到那正厅里,竟觉得比外面冷。朱云承什么都想到了,就是忘了叫他们在屋里烧上一盆火。他忍不住搓了搓手。
卫修仪含笑看着无恨:“今天这点小雪在我们齐国人看来原不算什么。但是各位久居南方,只怕耐不住寒。王爷和大师还是多穿几件的好。”
朱云承抱歉道:“我们启程时南方天气尚可,没想到这里已经冷成这样了,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叫人烧个炉子去。”
火炉送上来时,无恨已经冻得嘴唇发紫。生怕自己说话时都会打哆嗦,索性连话都不说了。偏偏这里还有外人在场,他也不好冒冒失失地凑上去烤火。不由得有些黯然。忽然想起,无论是朱云翼还是朱爽在这里,都不至于让自己冻成这样。
幸好那火烧得还算旺,屋里渐渐地暖和起来。朱云承和卫修仪闲聊几句,卫修仪便起身告辞:“今日二位刚到,还请先休息。在下回去给二位准备个接风的便宴,咱们再接着说。”
朱云承知道他今天来不外乎为了两件事——一来是为了示威:你们不要以为自己的行踪有多么隐秘,你们在做什么我都知道;二来也是为了示好。他亲自到这里来等,便显示了合作的诚意了。朱云承想明白了这些,也不多留他:“那么咱们就改日再拜访卫皇后了。恭祝皇帝陛下与皇后身体安康。”
无恨看着卫修仪走远,说:“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几个月前才去过宜阳,我怕……他是想坐山观虎斗,坐享其成。”
朱云承哼笑:“这样就很好了。坐山观虎斗要紧的是什么?是两只老虎要旗鼓相当,才会有可能咬得两败俱伤。如果一只大一只小,大老虎一口就把小老虎给吃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无恨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他会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