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常甲飞远,杨问歌才终于是长舒一口大气、缓下了原先心口的万分紧张,走回原位去、把剑收回了琵琶背面,边走边说道:“屈杉,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是怎么敢和未国大司士这样说话的呀,你刚刚也看到了,以他的实力是真的能瞬间杀死我俩的!在他面前,再来十个我也保护不了你。”
“这叫‘避实击虚’,问歌。”
屈杉自己倒是仍未表现出任何紧张,转过身也一并回了主座,“正是因为要比武功和法力我们根本不是对手,我们才必须抓住他们的把柄与弱项不断出击。像是他们冠冕堂皇的战争借口,他们虚伪的道心,他们的杀戮行径等等。寸步不让,我们才能拿到这个玉环,否则…若是他一出现就惧怕的话,我们二十万大军还真就得被他一席话逐出未国了。”
“那你刚才…又为何要撒谎?”
杨问歌跽坐到条案后、依然对适才经历的惊心动魄的一切耿耿于怀,“你好像…撒了不止一个谎了吧?到时如果让他知道了…”
“兵不厌诈。”
此时也坐回了主座后的屈杉平静回应道,“我不论是夸大还是隐瞒,都是为了更有效的去击那个虚。如果他真去了寅国找他们三个问话,那接下来就如他所说…你我只需坐待未军自相残杀,而后趁虚兵不血刃的袭取雍邑即可。”
“这又是从何说起?”
对纵横之术不甚在行的杨问歌仍有不少困惑,继续向屈杉询问:“而且,只凭一个法器,他完全可以骗过我们的,你既然一直在击虚,怎么到这里就停了呢?”
“穷寇莫追,适可而止。”
屈杉解释道,“你看炎国吞渊国,也是吃九寸退四寸,尚得五寸。只过才一个月,如今他们便能连渊国带黎王室一并吃干抹净,还不给世人落什么太明显的话柄,这便是谓‘蚕食’。至于我们,其实有没有这个玉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肯让步的那番话。因为自从安氏叔侄奉送上了这座城起,就注定他们几个高层要内斗,而我们会占据雍邑、灭亡未国。”
杨问歌听罢,仍是一脸疑惑。
屈杉继续解释道:“曾经我在雍邑凭一份十六条竹片毫发未损、全身而退,靠的便是一席话语以及那常丙真人对灵石的欲望。正如今日那叔侄二人所说,凑齐竹片,解开咒印,他们便能前去取得灵石,回来重夺天下,再现五百年前墨家的‘盛况’。而今日谈判时,我更见证到了…他们朝堂并不是一条心的。这个灵石,他们安氏叔侄想要,常丙也想要。”
“常丙那里被十七姑娘损毁了一条,这张图从此再也凑不齐,灵石再也找不到了。但常丙却对那叔侄俩隐瞒了此事,仍占据在手。因为他的打算自那时起已经变成了利用竹片来控制包括他们叔侄在内的所有仍想要获得灵石的人,所以…他才需要隐瞒。”
“叔侄俩不知此事,居然来找我们用城池换竹片,这等实在过于明显的破绽,我甚至都不必写信,我看阿筠和申大夫他们也能一眼看明白,乖乖全部交出去也无所谓。”
“而再等到他们叔侄去设法与常丙要时,常丙得知他们用城池换竹片,必会一边暴跳如雷,一边对自己的决定后悔万分。这个时候常甲赶过去,他再得知他大师兄把雍邑也白送过来了,你猜他会如何?到时,你觉得他们四个聚集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常甲说得对,这就是我屈杉摆到明面上的挑拨离间。不论他们到时作何抉择,这个雍邑…我们都必能拿下。”
屈杉说到此处、直视向了杨问歌去。
“我敢保…未国,必将是天下自渊国后,第二个在这场大乱中被灭亡的诸侯国。甚至…我们可以和炎国比一比,看是他们先打下黎王室,还是我们先打下未国。”
“喔…”
杨问歌看着屈杉充满自信的眼神,理解了他的长篇大论,对他的看法不禁是又有了一番改观。
过了今晚,她才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屈杉究竟有多大才华。
十九年前的宣国有仲司马,如今的宣国又有墨家兄妹和重新出山的申大夫,可谓是天佑宣国不亡!
……
然而,墨者屈杉虽然大才降世、算无遗策,可一介凡人之躯,自然是不可能精准算到天下所有的前因后果。
第二个灭亡的,既不是黎王室,也不是未国!
西北方,寅国西部。
自从有两路大军攻向寅城后,苏闰便放弃了回救寅城,而是攻向了乐国的旧都临蓟。临蓟城中还有不少乐国旧臣与将士,在曾经的政变中没有被屠杀干净,趁着寅国王位更替后也曾一并起兵。但还未行至寅城便收到情报,只得先回来抵挡苏闰的寅军。
至今,已过去了十来天。
常丙在抓获范远、收到未国本土遭受入侵的情报的那夜,便已立即向安氏叔侄去信,要求他们作出抵抗。
而安氏叔侄有自己的算计,其实是孤身空手返回的安侯城。
剩余的未军则被他们另派人率领、开出未国,走原先协助政变的原路,开往临蓟,奇袭了苏闰的后方。被乐国旧臣与撕破脸的盟友未军两面夹击的苏闰,剩余的几万寅军很快被歼灭在寅西…
苏闰本人也战死沙场,虽没有善终,但至少也比他侍奉了两代的寅侯都更为体面。
歼灭苏闰部的寅军后,该部未军便进驻控制了临蓟。
讽刺的是,曾经协助政变的六百剑修们,如今也在这批将士中。
而苏闰部一灭,寅国仅剩残存的最后力量,也就只剩下那座被几路大军围困的孤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