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说的好听。”虞二奶奶阴着沉,外面人传话可不是这么传的。虞景明笑笑,也不再多解释,解释不清,她跟虞世衡和戴家姨妈两个点点头,便快步上楼,肚子是真饿了。虞淑丽看着虞景明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上的礼盒,嘟着嘴,重重的将礼盒放在桌上。“哟,我看看什么好吃的?”戴娘子自动自发的拆开礼盒。礼盒里面是一只甚是精致的罗汉竹竹编食盒。打开食盒,里面分成四格,太后饼,百合酥,枣泥卷,桂花糕,都是虞记的招牌糕点。不过,比起平常大家常吃的,这几样不管从色泽还是卖相上都更好看,更精致,戴娘子拿了一块枣泥卷,一入口,便满嘴酥香,再一咬,枣泥的甘甜便一下子弥漫了开来。“哟,这糕点,可比平常的好吃多了……”戴娘子又去拿百合酥,还招呼虞二奶奶等人吃。戴娘子这举动到底让人有些看不过,戴家四姨妈同虞世衡相视一眼,心里俱想着,虞二奶奶都还没有招呼呢,这位就这么吃上了。两人眼里看不惯,自不理会戴娘子的招呼,因此,一个喝茶,一个眼观鼻子鼻观心,都不动。倒是虞二奶奶,跟戴家关系走的近,早就习以为常,倒没觉得什么,见虞世衡和戴家姨妈没动,便招呼他两个吃,回头看着虞三姑娘气愤的样子,便问:“虞景明说这回是你配合她?”“谁晓得她弄什么鬼……”虞淑丽撇撇嘴。“那不管那么多,虞景明既然这样说了,那你对外也这样说,省的到时别人把虞记失利的事体栽在你的头上。”虞二奶奶叮嘱着。虞淑丽淡淡的哼了一声,她还没摸透虞景明的心思,虞景明那人,心里一肚子算计,表面上还要充虞家大姐的风范,处处护着她们二房似的,谁晓得这回是不是也这样,她不乐意承虞景明这份虚情假意的情呢。“这桂花糕倒是比之前我吃过的味道更好些,我虽然不懂,但这样好吃的东西涨价倒也觉得应该的。”虞二奶奶招呼了,戴家四姨妈也有些嘴馋,宁波乡下哪里吃得到这样的糕点,便也伸手拿了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咋巴了一下嘴道。心里倒想着,她之前吃的桂花糕是在二姑娘的喜宴上,当时听一桌的妇人说过,那桂花糕在上海已经是顶好的,但如今这个口味似乎还要更好一点,那涨点价自也应当。虞三姑娘听四姨妈这么说,又看戴娘子吃的嘴巴鼓起来,实在有些出洋相,好奇之下,也拿了一块吃进嘴里,那眼睛就眯了起来,虞记的那帮师傅也着实有本事,本来虞记桂花糕味道就不错,如今是更好吃了,又仔细端详了手里半块桂花糕,色泽,花纹都精致的很,显然在用料和手艺上都下了大功夫……但隐隐的,虞三姑娘突然觉得她似乎有些摸着虞景明的脉膊了,只是想法还不清晰。一边戴娘子看虞三姑娘埋头想着心思,她晓得三姑娘的性子,性格刁蛮,还要强的很,虞景明向左,她定是要向右的性子,便将嘴里一口枣泥卷吞进肚子里,然后接着之前二奶奶的话道:“三姑娘,虞景明既然想拿你当挡箭牌,你便不理她好了,陶记降价,你明天干脆也降,看别人怎么说。”戴娘子说着,又灌了一大口气,刚才的枣泥卷吞的急了,有点哽到。虞二奶奶看着三姑娘:“要不,就这样。”三姑娘这时回过神来,却是一皱眉头,冲着她娘和戴娘子道:“娘,大舅妈,今天是我做主涨的价,明天又降的话,我岂不成了朝令夕改,就凭着这个理由,虞景明轻易就能拿掉我四马路掌柜的差事,便是四马路那边的师傅和伙计,那还不晓得要怎么看我哩。”“这倒是,三姑娘是清醒的。”虞世衡点点头虞家本来就人丁不旺,几个姐妹不好太离心。虞世衡这话,倒让戴娘子有些悻悻,她一片好心出主意,如今倒好似她挑拨离间似的,便撇撇嘴:“那就涨呗,继续涨好了……”虞淑丽还在琢磨着虞景明的心思,这会儿听到戴娘子这话,本不够清晰的念头一下子就清明了起来,她眨眨眼,突然冲着楼上喊:“虞景明,明天我四马路分店的桂花糕继续涨一毛。”虞景明这时刚走上二楼,听到虞淑丽的话,不由顿住了脚步,然后回过头来,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就这么对望了起来,三姑娘下巴抬的挺高,也轻哼了一声,眼神里也有挑战的意味儿。“大小姐回来啦,今天翁姑奶奶包了微州的包袱饺子,我去给大小姐煮。”小桃从屋里探出头来,看到虞景明,便一脸欢喜的说,然后拉了夏至,两人一起去了厨房。虞景明先是转头冲着小桃笑笑,这才又转脸回来,看着楼梯下的虞三姑娘,嘴角不由的翘翘说:“好呀,三妹要涨那就涨,虞记和其它分店会跟着四马路分店一起涨。”虞景明说着,那脸上的眉目便舒展了开来,笑容甚是开朗。虞景明平日不太笑,倒衬的这一笑甚是感染人,楼下虞淑丽难得意外的看着虞景明的这样的笑容,脸上也不由自主的带了笑。还得意的抬了抬下巴。虞景明便冲她竖了竖大拇指,三妹倒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虞淑丽却是反应过来,皱了眉头,重重的哼了一声,她对虞景明笑什么,她跟虞景明没话说,这回帮虞景明抬一把,一是因为四马路分店到底是她爹立起来的。二也是因为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她要让人看看,她虞淑丽并不比虞景明差。想着,三姑娘那脸一时阴一时晴,跟变脸似的。看着虞景明进了屋里,这才回过头来坐下,又拿了一块桂花糕,先是细细的看着,整块桂花糕清透的带着玉光,虞景明到底是有些本事的,这桂花糕都让人做成一朵花似的。想着,又象是泻愤,虞淑丽一口将那桂花糕吞进肚里,却差点噎着,忙喝了一口水。“这桂花糕跟你有仇呀?”虞二奶奶没好气的说,又问:“怎么还涨?”“妈,你不懂的。”虞淑丽摆摆手,又拿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这世上,别以为只有虞景明是聪明人。腊嘴和麦乳精二楼起座间,靠窗的饭桌,一盏并不太明亮的吊灯,昏黄的光线下,几盘精致的小菜,一碗带着汤水的徽州包袱饺子,黄牛肉馅的,因着是牛肉馅,汤水里的油用的便是素油,熬素油时又添了点辣油,看着让人食欲大开。虞景明一碗饺子吃完,额上便辣出一层细细的汗,夏至端了一盆水过来放在一边的脸盆架上,绞干了汗巾递给虞景明擦汗,又快手快脚的收拾碗筷下楼。翁姑奶奶坐在灯下,脸上戴着一幅老花眼镜,这时正帮着虞景祺缝袜子。虞景祺手里抱着小花,闷不啃声的坐在阳光的阴影里。这时,楼下的挂钟敲了八下,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景明呀,红梅怎么没回来呀?”翁姑奶奶起身来,朝着阳台外面的天井望。这段时间忙,虞景明每每要加班,而一些收尾的事体多是红梅在做的,但平常两人回家,相隔也就一刻两刻钟的时候。只今晚不晓得怎么回事,虞景明晚饭都吃好,红梅却还没有回来,翁姑奶奶不免有些担心的问。其实翁姑奶奶想问的是翁冒,翁冒毕竟跟革命党有关联的,如今因为广州起义之事,连带着上海也气氛紧张,老人自也要担心,翁冒会不会受牵连,也担心会不会连累虞记,那她九泉之下也没脸见老夫人了。虞景明自晓得翁姑奶奶的心思,便浅浅的咪了口茶水,红梅下午就不在虞记,她让她去找翁冒了,只不晓得怎么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虞景明晓得,如今这非常时期,翁冒除了打听虞记广州那批货的问题只怕也要为李公子那边跑跑腿,当然,这事体虞景明不好同翁姑奶奶细说,便笑笑:“翁姑奶奶找红梅有事体呀?红梅今晚再加班了,大约要晚一点,不但红梅,便是翁冒和作坊里几个大师傅今晚都在加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