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事!”桃妹指着对岸那座红棚道:“那是唐家,京城的大官儿,今个的龙舟赛,唐家也应该有份参加。谁人不知他和唐六少成双入对啊。据说刘夫人啊,最近都胖了,逢人就笑。”
南风悚然一惊,皓齿咬破了舌尖,血珠子糊满嘴,她下意识用手帕捂住了舌尖。
满嘴血腥实在够吓人,幸而桃妹没发现。
白色的手帕上染了多多桃花,鲜妍醒目,不久之后,会变暗变黑,由花成泥。想她重生以来,选择了避免和唐六少有交集的生活,刚开始的时候,她不甘,怨恨,愤怒,做梦都想把那三人剥皮抽筋以解心头之恨。渐渐的,她认真审视过往,学会珍惜身边人,珍惜每一天,不让仇恨成为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凭她的一己之力,想要撼动唐六少,简直是蚂蚁碰大树。这个仇,有机会一定要报,没机会也不必毁了自个一生。她不想和唐六少同归于尽,只想和融安白头偕老。或许,机会来了。
日头渐渐升高,金光普照大地,白水河上金光粼粼,河岸上人声鼎沸。融安前脚被三生拉去顶龙舟的数,后脚棚里进来一位佳人。一身秋香色的紧腰襦裙,衬的她越发白如宣纸,嫩比蕊芯,柔若长柳,一时之间棚内黯然失声。毕竟是未出嫁的姑娘,棚中外男虽是她父辈年纪,也纷纷背身过去避嫌。
梁四姑娘以帏帽遮面,弱柳扶风般婷婷而来,未语先百福。棚中身份最高乃是掌柜娘子,她先是一惊,眨眼间换上了客气的笑容,和蔼看着梁四姑娘,开口道:“四姑娘有礼,不知姑娘前来,有失远迎,冒犯姑娘了。”这话表面是说自个失礼,实在指责梁四不讲理,堂堂大家小姐怎能孤身带丫鬟在生人外男面前随便走动呢。
“夫人有礼,我家姑娘身子不舒服,劳烦大夫诊治。事急从权,还望海涵。”那位梁四姑娘作西子捧心状,似乎连话也说不出来。便由绿衣小婢代言了。
桃妹挨着南风悄声道:“这就是那位梁四,是个美人胚子,你可得小心些。”
只见掌柜娘子怜悯看着梁四姑娘,惋惜道:“我年轻时也跟着父亲学过一二,可巧棚中大夫不在,若姑娘不嫌弃”
掌柜娘子会医病,这倒是第一回听说,却见那位梁四姑娘娇娇弱弱道:“有劳夫人。”
两指轻叩,须臾片刻,待掌柜娘子责备道:“多大的碗吃多大饭,姑娘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医者医病不医命。我且开两幅药,你好自为之。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姑娘当明白这个道理。”这番话既出自大夫之谴责,又深谙长辈之关切,句句中肯,字字珠玑。
梁四病弱之身,偏寻人寻到了药棚里。南风不甚苟同,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自贱自轻切不可为,要知这世上,最易乃是死,最难却是活。
梁四姑娘眼风不带,翩然而去,棚内一室寂静,掌柜女儿瞪大眼睛惊道:“娘,你什么时候会瞧病了。”
掌柜娘子笑道:“不会瞧病,搭脉还是会,你瞧,梁四姑娘药方都没拿去,也是水晶玲珑心肝人儿。”复又对南风道:“肖娘子,你有个好夫君,要惜福。”
南风心头一震,微微点头,姜还是老的辣,掌柜娘子不动声色将敌人击溃千里之外,自己还得好好学着。
正所谓:两龙跃出浮水来。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忽闻上游人声喧嚣,棚内众人齐齐探首往外,遥遥可见上游水天相接处飞来一点,金光灿烂。顿时河道两岸人人夹道欢呼,锣鼓唢呐整天响,依稀可辨“飞龙”“彩凤”“霸虎”“飞鱼”阵阵呼喊声,因还隔的远,也看不到是哪队领先,大伙都只能吼着嗓子为自己的队伍或喜欢的队伍呐喊,不少女眷声音也淹没在人声里。
南风知道融安所在的船队是“彩凤”,率先喊了“彩凤”,引来棚内众人齐齐相和。她紧紧盯着远方那一点,全身热血沸腾,好像自己也在使劲划桨,也在击鼓拍掌。心在胸膛砰砰狂跳,她根本坐不住,直接踩在了条凳上,棚里的男女老少齐齐踩高望远,倒也没计较什么失礼不失礼。偏中间有道不和谐的声音喊“霸虎”,南风恶狠狠盯着兴奋不已的小姑子,扯着嗓子道:“要喊彩凤,给你哥哥加油。”
融月迫于某人威严,喊了两声“彩凤”,不仔细听和霸虎音混的很像。
说时迟,到时快,远方金点越变越大,渐渐看清是一尾金龙红鱼船,两条金鳞红绸龙舟左右夹击紧咬不放,一时之间大伙的心都高高吊起来。不知谁高喊一声:“最前面的是彩凤!”
南风和桃妹差点喜极而泣,只要保持这个优势,谁先到石拱桥谁就有赢了。
眨眼间变故丛生,靠对岸那艘龙舟猛地往中间的龙舟撞去,所有人都看见,偏偏收不住势,最后的半公里是奋力一搏的时候,这一撞,可能名次都发生变化。接下来的情况让人目瞪口呆,只能中间的彩凤似预先情况会发生,龙头往岸边一靠,险险惊住了准备成绩突围的另一边龙舟。却没有真正碰到,但是所造成的惊吓后果显而易见,就是三支龙舟都偏头摆尾横在河面上,让后面的船队乱成一团,有些还翻了船。龙舟手来自四面八方,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水里长大的,不怕有人溺毙。
三支混乱的龙舟位于同一条线,优势劣势没有差别,而谁先稳住龙舟一鼓作气向前划,谁就是魁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三支龙舟如离弦的人箭往前冲,靠近乌棚,一闪而过,恍若游龙御云,飞鱼击水。人回头转身不若船快,胜负立现,不负众望,彩风到了锦绮彩竿得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