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扬轻轻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我上初三的时候,我们班上来了一个转校生。我还记得那天的天气特别好,阳光明媚的。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牛仔裤,单肩背着牛仔布的背包,他戴着眼镜,特别干净清爽,我心里不由自主地就用上了文质彬彬四个字去形容他。因为刚刚调整了座位,我身边的位置是空着的,于是老师就让他坐在我身边,我们成了同桌。他自我介绍的时候,指着学生证对我说他叫蒋谯……”在这个已渐渐进入初夏的夜晚,在学校操场看台上,辛逸娓娓道来,对白羽扬说了自己的故事。说了蒋谯、严嘉佳、尹影,说了邵霖、靖唯,还有耗子;以及许久不曾想起的骆芸和华一鸣。他们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他们之间那些绕不开的生离与死别。她毫无保留,统统倾倒了出来。听完,白羽扬有些瞠目结舌。他的人生一向是顺风顺水,从小学到中学,除了有一件让他后悔了很久的事,过的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生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辛逸的高中生涯竟是如此曲折,比他的那次经历更残酷。她痛失挚友,经历惨痛,只因为一场情窦初开的青涩初恋,只因为遇上了一个偏执疯狂的情敌,就付出了如此高昂的代价。在知晓了辛逸的这些经历后,白羽扬只是觉得心疼。“你是不是也觉得,是我太矫情了?是我一手推开了自己喜欢的人?”辛逸淡淡地问。“可能在局外人看来,你是很矫情。可局外人又怎知当局者的心情?在我初中的时候,我有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我们一起打球一起打游戏,真的是特别好的兄弟。有一次我们在体育课打球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差点打起来,下午的时候他叫我把作业给他抄一下。我还生着气,就说给谁抄都不给你抄,然后就回家吃饭去了。谁知等我晚上去上晚自习,就有同学跟我说,白羽扬,你同桌去河里游泳被冲走了,淹死了。”辛逸诧异地看着白羽扬,皱了皱眉头。又是被冲走,又是河里。辛逸本能地反感这样的情节。“你的朋友,好歹最后是入土为安了,而我那个兄弟,一直都没有找到,最后他父母给他立了一个衣冠冢。辛逸,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我后悔啊!这种悔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折磨着我。我总是想,当时他找我要作业抄时,其实已经是在示好了,而我却拒绝了。如果我把作业给了他,那他就会回家写作业,而不是和另一个班的人去河里游泳。我总觉得,他的死,我就是那个无形的推手。”白羽扬抵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你……”不知道白羽扬还有这样的经历,辛逸也难得的对他有所改观:“你现在还好吗?”“好啊,很好!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这一点你朋友说得没错。怀念他是一回事,过自己的人生是另一回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以及你做的选择,因为在还没有走出这种心理阴影的时候,总认为对方的死跟自己脱不了干系的时候,确实是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就连我自己,也是过了好长时间才能释怀,才可以用一种积极向上的方式去怀念他。”辛逸深深呼出一口气:“希望那一天,不要太晚来找我。”“来得早还是来得晚,这得看你自己。辛逸,你如果想一直沉溺在自责中,那这一天永远都不会来。枷锁是你自己套上的,但同时钥匙也在你自己手上,解不解开全看你自己。”辛逸笑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果然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我的朋友劝我那么久我都还是放不下。你这个死对头轻飘飘几乎话,我倒还能听进去一些。不知道被他们知道了会不会打我。”“是不是觉得我白羽扬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这算是辛逸变相地赞美他吧?白羽扬心里美滋滋的。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操场上又来了一些晨跑的学生。一缕阳光彻底揭开新的一天,辛逸想起她曾经看过的名著《飘》以及令她叹服的女主人公斯嘉丽,在遭遇艰难时斯嘉丽总是对自己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靠着这样的信念撑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苦难和挫折,在哭泣后挺直腰杆直面新的挑战,永不屈服。这是新的一天,未来还有很多新的一天。人生的每一个坎,都需要自己去翻越,如果跨不过去,如何去看更美好的风景?也许有一天,自己可以做到真正的放下,不再沉溺在自责中。而蒋谯,终究是成为了过去的风景。他们在彼此的人生中走过,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她只是不想用束缚自己的枷锁去套着他,阻止他去得到可能更好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