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晚风已经有些清凉了,但宫中西瓜仍是常备着的瓜果。
漱玉斋内灯火通明,东篱几个把井水湃好的西瓜给拿出来,切成大小一致的块儿摆盘端上放在茶几,以备主子们随时取用。
正此时,太子爷没经通报就悄无声息地步入内室,只见薛锦荔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眉宇间透着一丝为人母后的恬静。
他瞧她看得入迷,悄悄地靠上前,存心吓唬她一下:“阿荔,夜了,怎的还未歇息?”
薛锦荔猛地抬头,见是太子爷,忙放下手中的书,一双细白小手在胸前不停地顺着气,“爷,您吓死我了!”
太子爷乐了,就是太子妃也不敢这样,突然瞧见他,谁不是赶紧冲上来行礼,小小女儿家,居然还恶人先告状,吹胡子瞪眼地嫌自己吓唬她。
看来阿荔,确实把自己当成她的夫君。
太子爷拱手赔不是:“是孤失礼了,不知薛良娣可否给孤腾一方寸之地容身?”
薛锦荔见好就收,整个人往里挪了挪,小口打个哈欠,“爷这么晚怎么来了,我差点睡了呢,拿它打发时间罢了。”
太子爷揉揉她的头发,随即在她身旁坐下,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上,轻笑道:“得了什么好书?”
薛锦荔羞赧一笑,将书递给太子爷:“市井杂书罢了,爷您瞧。”
太子爷接过书,随意翻了翻,见外头赫然写着《茶馆异事》,里头多是精怪狐妖之流。
薛锦荔絮絮地说,这是一个开茶馆的老头儿写的,每天在茶馆坐着听故事,听完了就记录下来,没什么原创,听个有趣罢了。
太子爷一叹,平民百姓亦有自己的乐趣。说着,却忽然想起日间三皇子受训斥之事,不禁叹了口气:“今日三弟受训斥的事,你可听说了?”
薛锦荔摇摇头,外头的事,她怎么知道。
太子爷问完以后,自知失言,阿荔一深宫妇人,只有一个弟弟在做着编修,也是远离权力中心,她又向来不像太子妃一样爱打听外头的事儿,问她,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于是细细给她解释起了今日之事,把三皇子送了什么,皇帝训斥,他又来找自己怎么说的,以及去年圣寿的情况都给说了大概。说完了,他自己先叹口气。
薛锦荔知道,太子爷这是实在无人倾诉了,这才跟她说这么多的。何况说这么多,他也知道她给不了他什么中肯建议,只是想说说而已。
但虽然太子爷只是说说,她却不能仅仅只是听听,还是要适当地给出一点点反应,证明我在听滴。
薛锦荔脸上露出了几分担忧:“三殿下真是运气不好,原本好意献礼,怎么能料……”
太子爷把书卷成了卷儿,叹了口气:“父皇如今也是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三弟来问孤,孤也看不透。将来……”
话说到一半,他又噤了声。他本想说,将来他若登基,一定不让别人猜,但这话不恭敬,即便在阿荔这里,也不能说。
薛锦荔轻声道:“爷别烦,三殿下不会怪您的。”
太子爷“噗嗤”一声笑了,瞧她,想到哪儿去了。
太子爷玩起了手里头的坠子,屋里的烛花噼里啪啦爆,二人沉默了片刻,太子爷忽然道:“阿荔,你说,为人父母,究竟看重的是什么?”
薛锦荔微微一愣,随即道:“我想,为人父母,最看重的莫过于子女的孝心与诚意了吧?就像妾小时候,每逢父母生辰,家中总是热闹非凡,一些求着办事儿的会把礼物堆成山。然而,我爹却总是淡淡一笑,说那些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罢了。直到有一次,我亲手做了一碗长寿面给爹,上面卧了一个荷包蛋,撒了一点葱花,他吃得都流眼泪了呢。”
太子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揉揉薛锦荔,叹道:“正是,孝心与诚意,才是为人子女最应该给予父母的。只可惜,这宫中之人,往往被权力和利益蒙蔽了双眼,忘记了这最基本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