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擎思索了半天说道:“长生,我就叫长生怎么样,我一直听他们说佛祖潜心修行,终于悟道成佛长生不死永世留存,我也想成佛长生,广慧师父说我是在夏天被捡到的,那我就叫夏长生好了。”他是佛门弟子,习惯思想还是以佛道为主。俞大猷大笑道:“佛祖得道成佛,也要先肉身圆寂才能成佛长生,你自己取名长生则这幅皮囊不死,岂不是自相矛盾再永远成不了佛了,哈哈哈。再说了你也不是少林弟子了还什么成佛不成佛的,你不是要做大侠吗?”宗擎也是不服,两人你来我往拌起了嘴,最后也就草草率率马马虎虎随随便便便认了夏长生这个名字了。
俞大猷又对长生说道:“你也不是什么小和尚了,不能再叫我什么施主不是施主的,你又不找我化缘求斋。”长生问道:”那我叫你什么?”俞大猷嘿嘿一笑说道:“我名字叫俞大猷,但是你不能这么叫我。我这些年闯走江湖人家都叫我什么大侠壮士汉子的,既不好听又很土,听着就像大老粗,忒没意思。咱虽然是个习武之人,但是这书学诗文也是懂的,凭什么他们那些人把书拿在手上就是公子,我把文化记在肚子里手上拿着棍子就得叫汉子,这样,从今以后你就叫我公子好了哈哈哈。”
长生嘟囔道:“我在少林寺的时候,见到那些被称呼公子的人都是些年纪轻轻儒雅俊秀的读书人,你这头潦草的,胡子还这么多,哪里像个公子啊。”俞大猷怒道:“你这小屁孩儿懂些什么,谁说公子就非得打扮的跟个娘们儿一样,我做个纵狂公子有何不可。而且我胡子虽多但是今年不过才二十七岁,叫个公子怎么不行了!”长生见过他脾性,与他没大没小惯了,也不怕他,回答道:“人家那些公子礼貌得很,才不跟你一样这么凶呢。”
俞大猷被他一驳,一时想不出如何反击,他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很多人见了他如见阎罗,没想到今天却被自己的“小童”言语嘲讽,丝毫不畏惧自己。他心道不能失了身份,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叫就不叫,我还不稀罕呢!我就算不是什么满腹经纶,那也是有些学问的,当个私塾先生那都绰绰有余,公子有什么稀罕的,以后你就叫我先生,对外称呼我都得说我家先生。”本来江湖之人目不识丁的大有人在,就算认得几个字也难谈不上文采二字。俞大猷虽是江湖侠客,为人不羁放纵,一向不在乎名利声誉,但却对自己本身要求颇多,文化很是看中,旁人说他品行放纵无礼可以,却最不喜欢别人说自己是大老粗,习武期间居然还没落下读书。但寻常人先入为主,看他身份打扮便默认他是个不通文墨之人,他一身高强武功旁人有目共睹,反而胸中点墨别人一概不知,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随身小童,一定要趁机显露一下。
长生又嘟囔道:“先生不都是和蔼可亲的大伯嘛,你这样子还是一点也不像啊”。俞大猷以前从来没带过小孩,他先前在少林只看到长生童言无畏,一路上执着坚持,只道是小孩子都好相处得很,却不知道小孩子最是喜怒无常喜欢执着较真,前一时可爱有趣,后一时只让人心烦抓狂。俞大猷一向好胜,嘴上也不肯退让丝毫,两个人边走边拌起嘴来。
长生说到一句:“实在不行那我叫你黑先生…”他话未说完,俞大猷一跃向前,一连翻了几个筋斗,长生被绑在他身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几欲作呕。长生想来是俞大猷报复自己,头晕恶心坚持不住说道:“先生!先生!我快吐出来了。”俞大猷心喜坏笑,这两天被这小子缠个没完,留在身边却还顶撞自己,非要教训他一些不可,筋斗越翻越欢。
长生坚持不住“哇”的一口腹中秽物吐了出来,他嘴巴紧挨俞大猷后颈,一时之间酸臭熏人。
两人吵吵闹闹一路向东南行路月余,俞大猷带着长生不便,路上抓伏了一匹野驹一路乘骑。长生腿脚痊愈后俞大猷开始教了他一些简单的擒拿防身的招式,长生悟性不错学的也快,没几天便熟练自如,加上他之前的一些少林拳脚根基,以巧破力,若是碰到个没练过功夫的寻常大人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了,俞大猷心知若不教他内功心法,再练一些寻常招式也只是徒强体魄不能对阵临敌,自己仇家不少随时会遇险境,何况现在长生年纪已经不小,不能错失良机。但是他师父有训,本门武功密不外传,长生不是他的弟子,他的一字齐眉棍、天赐十七剑、易虚心法等一众功夫都不能传授,他虽然被师父责骂但私自传授本门功夫便如同背弃师门,这种欺师灭祖的事情绝不能做。但若收长生为弟子,按照本门规矩又是只能择一人为徒,他总觉得长生天资虽然还算不错,却终究不像自己这般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担心他日后难以大成,自己一身绝世武艺若不能得一人真传光大,实在是生平憾事愧对师门,况且又碍于他曾经是少林弟子的身份,便总想着能碰到更好的徒弟,一时进退为难。
终于一日他突奇想,自己的虎将摄龙拳如今还不完善,王守仁送自己的《格物诀》是至高的内功心法,内功乃是武学根基,他欲将二者融会贯通,但是“一树一根一枝叶,千根千枝千不同”,内功法门最是不能胡乱研习,否则内力外功互不契合相配,轻则经脉受损,重则筋断骨折甚至有性命之忧,现下长生没有丝毫内力,少年孩童又精力旺盛,这拳法尚不完善,不妨传他《格物诀》的心法内力和虎将摄龙拳的拳掌要旨,一起练起,若是没有害处,自己也可以放心研习,若是有害他年纪尚小内力浅薄也没什么影响,不再去练就好。他本来不愿把这套拳法教给徒弟,但如今长生不是徒弟,这门武功还不完全,自己能从他教授指点的过程中旁观改进这拳掌功夫,于人于己都是利大于弊,心下一乐为自己的筹算得意。于是便在白天赶路之时给长生口述《格物诀》和虎将摄龙拳的口诀精要,令他熟记背诵,早晚休息之时两人一起练功。
这一日两人快走到浙江湖州府境内,行至一条偏僻小道,俞大猷正在考校长生背诵的《格物诀》,突然听到远处有喊杀尖叫之声,湖州府离入海口不远,此处已是倭人贼寇祸乱之地,俞大猷担心是有人为恶,即刻朝着声音传向催马急行。跑到近前只见十几人歹人聚在一起,大多是东瀛武士打扮,身着草编服饰短衣短裤,脚上或穿木屐或穿草鞋或光足赤脚,各个手持长刀,腰间短刀暗器齐全。其中还有几个人却是中原人打扮。他们脸庞衣着兵刃之上大多沾血,周围地上倒着十余具商人打扮的尸体,刀法精准一击要害,刚刚才听到尖叫,现下十余人居然一个尚有喘息的都没有,尸体伤口处血流如注,流到地下汇成一片,犹如血池,道路之上只见红茵不见绿草。旁边有两辆装满货物的马车,一匹马两条前腿已经被斩断,倒在地上低低嘶吟声音愈小,显然是商队路过此地被埋伏的倭人贼寇谋财截杀,居然还有本土人协助。
长生没见过如此情景,吓得不轻跌下马来,眼泪都出来了,俞大猷顾不得他翻身下马还未说话,那一众人等已经看见他二人,指指点点交谈了几句外乡话,几个人身子一转,这才露出他们身后围着的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