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船宴,是在贞元十八年的五月下旬,而傅珍出事,仅仅是在十多天后的六月簪花宴,我听白鸳说,当日杜子勤宣扬傅珍对他有意,还赠了亡母的玉坠儿,待傅珍知晓后指责他时,杜子勤口口声声说那玉坠儿乃是傅珍派人送给他的,杜子勤品行不端,傅珍也不可能赠亡母遗物给他,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杜子勤和傅珍都没说谎,是有人故意设局陷害傅珍?”
谢星阑听得色变,“你是说,是崔婉和薛铭陷害傅珍?”
秦缨颔首,“如果傅珍那日听见了崔薛二人的私情,还被她们发现,崔薛二人害怕傅珍宣扬此事,面上没对傅珍做什么,却用此事陷害她,毕竟傅珍有个严苛的后母,一旦她名节上有了污点,多半要被送回族地,只要傅珍一辈子不回京城,他们便可高枕无忧。”
“傅珍本是官家贵女,却落得这步田地,傅灵心中怨恨崔薛二人,这便有了行凶的动机,如此一来,她杀人,并且还要将二人私情公之于众,便勉强说得通了。”
这话又似编故事,但偏偏有理有据,谢星阑此番未再质疑她,还将适才鸿胪寺之行道来,“带我们寻图稿的主簿,一看便在说谎,他与崔家的案子无关,不至于哄骗龙翊卫,因此我怀疑是傅仲明早早做了吩咐,若是如此,多半没机会找到图稿。”
秦缨也道:“眼下已经在工部和礼部找过,凶手若是时刻注意龙翊卫的动向,是一定会有察觉的,找图纸,也只是为了查证凶手用了什么障眼法,而如果真是傅灵所为,那她一定会有别的错漏,连着杀两人,若说没有人帮她打掩护是绝无可能的。”
谢星阑这时道:“但有个疑问,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当初傅珍是被陷害,但此事过去了两年,傅珍也早已嫁人,傅灵为了这个便可连杀二人?”
秦缨便道:“的确略有牵强,所以眼下有两件事需要核实,第一,调查傅珍在族地过的如何,倘若她眼下过得万分困苦,傅灵自然会格外恼恨崔薛二人,第二,核实傅珍和杜子勤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
微微一顿,她正声道:“我建议直接去找杜子勤。”
这话刚落,一旁的谢坚先忍不住了,“县主,您也知道杜子勤对我们恨得牙痒痒,眼下去找他求证,他岂会配合?”
秦缨道:“的确不易,不过杜子勤本就是当事人之一,找他求证是最快的。”
谢坚不由去看谢星阑,谢星阑瞟了一眼外头如墨的夜色,波澜不惊地道:“明日巳时,往定北侯府走一趟。”
解谜
朝晖洒满碧空之时,一道突兀的拍门声响彻百松街。
几息之后,一个睡眼惺忪的门童缓缓拉开了门闩,他们家侯爷在外驻军,世子游学未归,小公子又身无公差,大清早的没有主子出门,他正好躲懒打瞌睡,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这么早就来扰他清梦。
门童一边揉眼睛一边没好气地问:“谁——”
“呀”字还未出口,门童骤然瞪大了眸子,门外公服森严地站了十多人,他们官袍锦绣,腰佩银刀,而那张牙舞爪的獬豸银纹,瞬时令门童的睡意散的干干净净。
谢坚站在最前,“龙翊卫查案,去请你们小公子出来应话。”
门童张了张嘴,这时,他一眼看到了谢坚身后的谢星阑,他觉得面熟,再一扫他的官袍样式,他结结巴巴道:“谢……谢……”
对上谢星阑阴沉的目光,他没“谢”得出来,干脆转身便跑,边跑又边喊,“小公子!谢家那位钦使带着龙翊卫上门了!”
他这喊声传到了庭院深处,杜子勤身边的小厮模糊听见,当即面色大变,转身便吼道:“公子不好了!谢星阑带着龙翊卫打上门了!”
睡梦中的杜子勤听见这话,美梦变噩梦,一个跟头惊坐了起来,“什么?谢星阑打上门了?!他是来报那日阻拦谢坚之仇的?!”
小厮道:“公子您快起来,谢星阑杀上门了!人都进府门了!”
杜子勤惊魂未定地看了看这屋子,忽然意识到,这可是在他自家府中,这可是定北侯府!他抄起衣裳下床,鞋都未穿好便冲出了门,“来人——”
“把所有护院武卫都给我叫来,把所有家伙事都给我抄上!”
“他谢星阑好大的胆子,竟敢为了一个随从打到我们府上——”
杜子勤鬓发散乱,衣衫领子歪斜,一把从小厮手中夺过柄长剑,风风火火地带着人朝前院赶去,定北侯本就是武将世家,这片刻功夫,护院加上武卫,拢共聚齐了二三十人跟在他身后。
眼看着走到院门口,杜子勤长剑一扬,气势如虹地道:“小爷今天,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关门打狗,给我——”
“冲”字还未出口,杜子勤一个急刹愣了住,前院内的确站了十多人,可他们各个神色泰然,腰间刀剑也未出鞘,尤其是谢星阑,他意兴阑珊地站在人群之中,在他身边,还有一道纤秀窈窕的倩影,杜子勤蓦地拧眉,怎么又是云阳县主?
秦缨这时看向他,上下打量他两眼之后,问道:“你刚说关门打什么?”
杜子勤高举长剑的手尴尬地落了下来,他扯了扯领子,骑虎难下地喝道:“青天白日,谢星阑你敢带人来我们府上撒野?你真当定北侯府的人都是吃白饭的?”
谢星阑眼含讥诮,“你父亲和你哥哥不算,你却说不好。”
杜子勤怒目圆瞪,但还未骂出口,谢星阑面色一冷道:“行了,若无正事,我也不想登门,今日我们是为了查案子而来,你最好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杜子勤冷笑道:“查什么案子?想学你养父那般玩一手栽赃是吧?”
“我若要栽赃,何需登你之门?”谢星阑手落剑柄之上,“不过你若不好好作答,那或许真要背一桩罪,两年前六月的簪花宴,你私窃傅珍之物,借此污她名声,可有此事?”
杜子勤大为恼怒,“你放屁!那东西分明是她派人送予我的,簪花宴本就是为京中贵族男女相看联姻而办,她赠那样的同心坠,意思难道还不明显?她一个寺卿之女,还想嫁入定北侯府,我嘲弄两句怎么了?怎人人都说是我污蔑她?!”
杜子勤品行不佳,性情也十分暴躁,谢星阑开口就将罪过落在他身上,果然引得他急声白脸地辩驳,看他那狂怒之状并非作假,谢星阑也觉秦缨推测的有理。
他这时才肃然道:“你既觉得冤枉,那便好好说说当日是何情形。”
杜子勤正要开口,却忽然意识到有些古怪,他一边挥退身后武卫,又理着衣襟上前道:“此事已过去两年,你们问这个做什么?我只知道崔家和薛家出了命案,又怎么和傅家扯上了关系?”
杜子勤是打定主意不会配合谢星阑,这时秦缨问:“你说是傅珍派人送给你的,那人叫什么?是傅珍身边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