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燕国年三十的雪夜,空荡的夜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漫天的白雪落下,天地间一片寂静。说是银装素裹,却也是寒彻入骨。
一道灰色的人影从路的尽头蹒跚而来,凌乱的长发半遮着面容看不清容貌,只有隐约露出的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宸王的王府内,守门的家丁拨了拨铜盆里暗红的木块,“这么冷的天,应该没有人会来吧!”
正说着,沉重的木门被敲响了。
敲击声微弱至极,若不细听,还只以为是风雪的声音。
家丁打开门的瞬间,笑容僵硬在了脸上,缓缓变成了苍白的惊惶。
大年三十,宸王沈良琛设宴馥香阁。能陪王爷一起用年夜饭的,只有正妃萧氏和两个侧妃,许氏,佟氏。
阁中,粉青釉的香炉里散出阵阵暖香。金丝楠木的八仙桌上,菜肴酒水一应俱全。
珠玉满头的萧凤鸾,翘着染着豆蔻的手指,夹了一筷子的金玉丝,准备放进沈良琛面前的玉碗中。
楼阁的门忽然就被人从外面焦急地推开了。
一拥而入的寒风吹开了屋中的青烟暖雾,迎着飞雪,萧管家跪了下去,“王爷……王爷,妩柳娘子她回来了!”
豆蔻玉手中的筷子应声而落,汤汁飞溅在了沈良琛白皙的手指上。
左侧坐着的许侧妃,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花容如雪的萧凤鸾,将怀中的手绢附在了沈良琛的手背上,娇声软语道:“王爷,仔细擦干净手!”
沈良琛接过绸帕,漫不经心地看了萧凤鸾一眼。
这一眼冷漠无比,似有责怪的意思,让一向在府中不可一世的萧正妃,都忍不住握紧了袖子下的两只手。
“妩柳娘子?”樱花色的薄唇轻声念出她的名字,清冷的眸望着门外的落雪,“本王记得她被王妃发现与人私通,早已处死。她怎么会回来?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萧凤鸾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唇角微微颤抖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与萧凤鸾交好的佟侧妃,握住了她冰冷的手,轻声笑了起来,“她与别人私通,是我和王妃亲眼所见,绝不会有错。说不定是,毒药灌得不够多,所以又让那贱蹄子活过来了。”
佟佳丽望着沈良琛俊美如铸的侧脸,如玉的脸颊,清冷高贵的神色一如往常,她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私下里,萧凤鸾握紧了佟佳丽的手,像是得了莫大的鼓励。
脸颊上的两朵胭脂红也变得艳丽起来,“年三十,王爷好不容易能陪陪我们。何必让那私通的贱人怀了兴致,不如再让管家给她灌些穿肠毒算了。”
玉做的手指端起汤碗,轻尝了一口,不染风雪的声音才响起,“便如王妃所说。”
不过的太子送给他取乐的一个美人,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后院里有多少这样美人。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区别。
妩柳,妩媚多姿,杨柳细腰。确实是个妩媚多情的名字。
萧妃一个眼神,身为堂弟的萧管家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退出了馥香阁。
许琳琅望着手中的玉箸,眼底闪过失望的神色,就这么算了?王爷未免也太宠爱萧妃了。刚刚看她失色的神情,分明是隐瞒了什么大事。
如果她能知道,说不定能把萧妃的位置抢过来。被人压在头上的滋味,她受够了!
握着玉箸的手指,微微发白,每一寸都含着嫉恨。
可惜了妩娘子,好不容易能死里逃生,这一次怕是难逃一劫了。谁叫她是最微末的侍妾,有没有被王爷临幸过都还未知。这样的女人便如那春草,烧干净再长,长出来再烧,没有个尽头,也没有个盼头。
想着,许侧妃伸出戴着指甲套的手指抚了抚发髻上的玛瑙簪花,神色多出了几分自得。和美貌才情比起来,出身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出小插曲,谁都没有在意,馥香阁依旧浓香不散,笑声不停。
萧管家快步回到了柴房中,手里陡然多出了一根粗麻绳。上次给她喂下了断肠毒,竟没有毒死她,还让她继续回到了王府。
幸好她身份卑微见不了王爷,要不然那晚的事情就要败露了。
他是萧凤鸾的堂弟,也就凭着姐姐的身份地位,才能在王府中呼风唤雨。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断不能让那女人继续活着,这一次他打算亲眼看着妩柳断气。
柴房大门被北风吹得“哗哗”直响,卷落的残雪铺在干草上,本来坐在干草中的妩娘子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