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轿,接过轿夫递来的油纸伞,她轻提裙角,小心翼翼地躲过地上水坑,一步步走过去。青砖墙上贴着一张告示,虽被雨淋湿了,上面的字却是清楚无误:二月初四辰时至巳时,闲杂人等不得进出清水街,违者斩。字是朱笔写的,被雨水冲刷着,鲜血一样狰狞。
不过二十余字,再怎么愚顿的人,读过两遍,也明白白纸红字的意思,冯清蓉透过人群看向清水街,果然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闲杂人等不能进出清水街,那么她呢,她不是闲杂人等,她必须出现,所以不管她易容成什么样子,只要在清水街出现,只能是她了。却原来这场赌,从开始就注定了她不会赢。
那夜,他说:回去好好想想怎么赢了我。
她如何能赢得了他?他比她高明太多!
惨然一笑,挤过人群,踏过街口拦着的粗绳,走入清水街。赌局未完,她承诺过,必定会来。急促的雨点落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水花四溅。她也输得稀里哗啦,毫无余地。
隔着浓重的雨帘望去,街中央,似乎坐着一位黑衣人。
该是赵霆吧!他是不是在得意的笑?他是不是在好奇她易容成了什么样子?她就这样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这样像猴子般被逗弄。绝望之后,恨意渐生,她咬紧牙,缓慢却坚定地朝黑影走过去。
路面坑坑洼洼地满是积水,她的丝履早已湿透,裙裾也溅上雨水。浓重的寒意袭上来,她却不觉得冷。神经早已麻木,心已被掏空,她拿什么去感觉?
尚未走近,琴声响起,铮铮淙淙,温婉,悠扬,含着小小的喜悦。他是喜悦的?
细细分辩了下,是一首古曲《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皆臧。
这样美好的相遇,这样单纯的爱,她也喜欢。爱原本就该如此,喜欢了就在一起,就如慕容子风与她,他们只是单纯的相爱,没有算计,没有利益,只是喜欢啊。
琴声渐低,雨声依旧,冯清蓉方欲开口,却听一声长拨,琴声骤然转急,嘈嘈切切,如呐喊,似咆哮,象是一声声的质问:
你就那么恨我?
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的人?
你竟如此看待我?
你就那么不愿嫁给我?
风起,声声质问劈头盖脸地砸过来,直将她麻木的心戳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赵霆,如今胜负已分,何苦再加上一刀,难道还嫌她伤得不够痛?!
“铛”一声,琴弦断,琴声停。
赵霆缓缓回头,“蓉儿,你当真不愿嫁给我?”声音低哑有着请求,眼神炽热含着渴盼。
不敢看他的脸庞,冯清蓉垂首,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视线落在地上,肆意横流的水中夹着殷红,有血自他右手滴落下来,染红了脚侧的雨水。想来,他的手被琴弦割伤了。抬头看他,却见他已经转过身去:“你走吧,我即刻便去见皇上,收回请求。”
她愕然地看着面前魁梧健壮的黑色身影,雨水已将他的发,他的衣,湿得精透。他不是赢了吗,为什么这样做?
“你走吧,去找你的心上人吧,再不走,我怕自己后悔。”他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