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身体是左家的小女儿,理应帮衬妖监会。”“对也不对,宗鸣,我不知道我可以是谁,或许我该和荀非雨聊聊。”“再说吧,安静开车,别吵醒他。”有道行的妖兽,其妖丹之中往往会留有残魂。如果吞食妖丹的人意志不够强烈,便有可能被残魂侵占躯体。但左霏霏似乎是一个异类,她身上并未出现一方压制另一方的情况,而是两者融合,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一路上女人不再说话,她挑了一条躲避鸣笛的小道,倒是让荀非雨安安静静睡了一路。等到宗鸣回到诊所将人放在了三楼卧室,这才打开门看向门边翻出肚皮的幼猫:“你能帮荀非雨吗?”“可以。”幼猫踱步走到床边,轻轻一跃便跳到了荀非雨颈窝处。她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荀非雨的下巴,苦味让左霏霏连连吐舌:“你知道他是什么味道的吗?”宗鸣关上房门,径自走向书柜取出一本旧书。他拉开凳子坐于床边,微微伸出手挠着幼猫的下巴。荀非雨原来紧皱的眉头在接触到左霏霏之后缓慢舒展开来,额头也不再冒出细汗,轻松的表情像是做了一个美梦。而左霏霏却微微颤抖着,她轻轻蹭了蹭宗鸣温暖的手掌,气息变得有些微弱。好一会儿,宗鸣才低声说:“谢谢。”左霏霏却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以前你从不说谢谢。”“是吗?”“你现在很高兴……这么多年,我没有见过你高兴。”“在被人类主宰的社会里生活,有什么值得我高兴的事吗?”“说的也是,无论我或者你,还有他,都是被利用的道具而已啊。”说罢,左霏霏闭上了眼睛:“让我在你这边待几天吧,这里的味道很干净……你知道我不喜欢岳明漪。告诉他天狗需要我,他会同意的。”“他叫荀非雨,不是天狗的替代品。”“可能只有你在意这个吧。”“什么意思?”“你的小狗,有为自己活过吗?他的味道,太靠近死亡了。”在宗鸣的认知里,人在危难关头往往都是利己主义者,多年来宗鸣从未怀疑过这一点。爱情、亲情、友情……所有的一切在濒死的时候都无法阻挡自利的步伐,对于所有人,乃至于有意识的生物,这种求生欲几乎是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但荀非雨并不是这样的,他存在的价值只有一点,那就是为了别人牺牲。一个毫无价值的混混,宗鸣对荀非雨的第一印象确实如此。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荀非雨腕子上还沾着人血和红油,浑身都散发着戾气。狠厉的打手,无知的混子,这样的人被夺舍还变成一条狗,为什么还会阻止女鬼杀死夺舍者?为什么荀非雨会一次又一次为了其他人的事情牺牲自我?一开始是刘心美事件,当时易东流明明警告过,荀非雨充耳不闻。紧接着化形,放弃身份,被鸠占鹊巢还能感到轻松,宗鸣几乎憋不住脸上嘲讽的笑容:身份,社会地位,财富,名利,这些东西荀非雨真的在意过吗?为了把他当成工具的家人,甚至是无关紧要的人,他都能轻易放弃以上全部,甚至是生命。“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吧。”左霏霏眯起的眸子里隐有泪光,“就跟仝山和昭昭一样,是个傻子,毫无保留地为别人奉献……”“你就不傻?我倒觉得更可悲,”宗鸣冷笑,定定看向窗外的斜阳,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在床前坐了大半天,“如果这只是他的习惯呢?如果他只是把牺牲当作赎罪呢?如果这只是他的生活方式呢?这是病态,无非是对自己的折磨罢了。”“没有欲望的人无法活下去,”宗鸣闭上眼睛,拉过荀非雨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他一定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潘雨樱最终的癫狂让荀非雨沉湎于无尽的噩梦之中,女人那句笑话此刻仍回荡在荀非雨的耳畔。她放弃了自我,荀非雨又何尝不是一样?遭人唾弃,害死家人,这两点竟然是这么相似。就像潘雨樱一样,荀非雨也恐惧着阳光,只有黑暗能让他觉得安心。他这种人,只配如鬼魅一般苟活。他知道自己的心理是畸形的,知道自己的行动是冒险是错误,但荀非雨习惯了。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大哥需要吃药,妹妹想要买新衣服,所以荀非雨从来不敢要求家里买一双新鞋。一瓶502粘起开口的鞋底,熬到那双鞋再也装不下自己的脚。或许在荀雪芽死后,他的精神就已经开始崩塌。前半生都在为兄妹牺牲的人,因为一个失误就被家人厌弃,连他自己都在怀疑自己的价值。支撑他活下去的目的只剩下一个,查清真相,手刃凶徒,可是如果做完这一切,自己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