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处的境地似乎已经山穷水尽,押宝靠运气这种事居然成了最后的砝码,想想都觉得可笑。但荀非雨所面对的敌人偏偏又狡猾不堪,隐匿踪迹一流,甚至还有强有力的帮手,再不去做点什么,难道真的要和这个抓住向南的唯一机会擦肩而过吗?这种话本不应该对狼犬——仝山讲,荀非雨入睡之前还紧紧攥着手机,但他却不敢拨打那个电话。左霏霏口中的“通路”,宗鸣暧昧不明的态度,打过去也只会让荀非雨愈加混乱,而妖丹里的天狗一族似乎成了他唯一的宣泄口,私密又安静,除了血脉之外没有别的利益牵扯,乍一听,居然还有些像家人。悠长的狼嚎声响彻在这片血色长空之下,荀非雨下意识说:“你不用宽慰……”马上他就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能分辨这声音之中的情绪?不仅如此,水面之下的族人尽数变回原形向仝山靠拢。冰蓝一片的眼眸中映照着荀非雨的脸,但与之对视的一瞬,荀非雨却好像看到了他们所看的画面——隔着一层能接触却推不开的猩红滤镜,映照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天狗族人那些吠叫声里不乏怨怼,但仝山那一声长嚎却是带着悲伤的安慰,它凑过来舔了舔荀非雨的面颊,庞大的身躯挡住了荀非雨视野里的月亮。“……非……非雨哥?到瑞丽了,醒醒。”眼前的天狗仝山如烟消散,正露出谭嘉树有些担忧的表情。荀非雨呛咳一身,这才意识到自己睡过了头。但谭嘉树对此并未多说什么,他示意荀非雨将后座的红油纸伞和黑盒子递给他,左霏霏化作的小白猫扒拉在窗口,望着周围低矮的建筑发愣:“谭嘉树,你没搞错吗?我们这是在哪儿啊?”谭嘉树打开车门,“啪”的一声撑开红色油纸伞:“瑞丽啊,下高速那会儿我问了,瑞丽互市少说有几十个,但咱们现在这地儿离缅甸北部地方势力最近,毛料也最多,缅甸翡翠商人还有准公民待遇,多好一个藏匿地点。”荀非雨低下头点了一根烟,皱着眉看向路对面那个流着猩红锈水的白底广告牌,心里的烦躁越来越重——大雨干扰了气味和声音,天顶云层极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左霏霏尝试感知风中传递来的情绪,可她嗅到的却是荀非雨身上那浓郁到极致的苦恼:“荀非雨,你干扰到我了。”“那就分头行动。”荀非雨望着谭嘉树撑着红伞的背影出神,“下雨天打红伞,不怕见鬼?”左霏霏叼起一只谭嘉树塑封好的纸蝴蝶,一跃冲进雨里:“见到鬼不是更好吗?至少鬼不说假话。”顷刻间白影就消失在了雨里,荀非雨虽是厌烦,但也不得不拿上一只纸蝴蝶,拉好兜帽往谭嘉树的方向走去。见他走过来,谭嘉树大方让出一大半的位置,两个男人挤在一把伞下,肩并肩还是有个人要被淋湿:“霏霏的能力也不适合团队协作,尤其是和情绪外露的天狗,非雨哥你理解一下。”“猫狗不合,我能理解。”荀非雨重新点燃被雨水打湿的烟头,长长呼出一口气。见荀非雨似是有些踌躇,谭嘉树侧过头爽朗大笑:“你和霏霏都避开我,是有我不能知道的事要去做吧……如果你信得过我,你就放手去做,不用管那什么莫名其妙的组队。我无心窥探你们妖族的秘密,也不想成为你和霏霏的绊脚石。记得一点就好,安全,以及保证回收玉盒,不要打开。”他顿了顿,抬手拍了拍荀非雨的肩膀:“还有,蒙语里天狗是狼,它是狗群的统领,最让族人骄傲的存在。”说罢,谭嘉树默默退开一步,淡笑着等待荀非雨的反应。荀非雨愣了两秒,嘴角抽了抽,抬手和谭嘉树双拳重重一碰:“谢谢,你提醒我了。”他退出纸伞遮蔽的范围,任由冰冷的雨雪砸在身上,荀非雨深深看了谭嘉树一眼,头也不回扎进雨幕之中。刚刚谭嘉树所说那句话才真正让荀非雨明白了那个梦境的意思,他在黑夜里飞奔,尖牙不断拉长,前肢化为兽爪扑到地上溅起一片水花,银灰狼犬跳上全镇制高点——城郊老旧信号塔的顶端,仰头发出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嚎叫。城镇之中躲在陋巷里的野狗,又或者被人豢养的宠物犬都在那时齐齐抬起了头,望向天狗所在的方向。来我这里。掺入夜色的雨水顺着沁红伞骨的尾端滴下来,谭嘉树手持卫星定位器站在一块生锈的铁皮匾额下,抬起伞盖向上看去,翡翠交易市场那六个字下面还挂着几条冒着电火花的彩灯带。在他面前的是条雨水倒灌的街道,两侧的建筑不超过十层,底层的铺子都和毛料玉石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