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除了这样,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林妈妈置办的这个宅子,养的都是瘦马,专门仿得扬州养瘦马的法子,买来上好的女孩儿,趁年纪小教出来。凡事姿色俱佳的,教打双陆,弹琵琶,诗文笔墨,养成大家一样的姑娘,却比她们通人事,这是一等的,卖得最贵。只是蜀地不比江南,富商终究有限,又有对半卖给了勾栏人家,稍微打扮打扮就能打出去名声,再好不过的买卖。至于二等三等,或者是教怎么理财,怎么治家,当个女管事,或是教怎么下厨,怎么做菜,卖出去做厨子,根据个人的材质,总有能去的地方。就照她这样的脸面,在妈妈看来是一等的好苗子,怕是学不到几个月,一转手就能卖个好价钱,阿窈只能装傻充愣,给自己拖时间,拖到林妈妈放松了警惕,想办法,逃出去!然而如果只是林妈妈,也就没什么大碍,偏偏又跳出来一个杜宛,今天晚上,她怕是也看出了什么端倪,这个人,才更危险。她思来想去,抱住头哀叫一声,正对着杨岑乌溜溜的眼睛,她屈指敲敲杨岑的脑门,小声埋怨:你呀你,笨死了!爬个树都能掉下来!我现在都自顾不暇了,还得顾着你!”经了上次的事,阿窈也不再放心把杨岑放出去养,连着窝一起挪到她屋里,无论是换药包扎都是自己动手,只不过甚是不耐烦,逢人就要抱怨:“是撞上哪辈子的晦气,还得伺候一个畜生。”要是换作过去,杨岑早就怼回去了,只是但凡有他和阿窈单独在屋里的时候,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连帮他挪个身都轻手轻脚,虽然一张嘴还是气得人跳脚,却不像对着外人的时候,满满地嫌弃。这个姑娘身上有秘密,杨岑好奇心大涨,反而顾不上跟她互怼。红豆让阿窈天天唠叨得耳朵上起一层后茧子,还不能不耐烦,好在杜宛又来串门,刚好来了个人过来解了她的局,连忙道个万福:“杜姑娘慢坐,我去倒杯茶来。”杜宛一笑:“真是好丫头,我天天过来,她礼数从不少一分。”阿窈用舌头把瓜子挑出来,呸一声把壳儿吐在地上:“是你的好丫头吧,我平常叫她,都当没听见呢。”杜宛脸皮厚,权当没听见:“妹妹别过谦了,也只有你能□□出这样的好丫头。别人都说妹妹是个没成算的,要我说,都该打嘴,只看上次滚儿出了事,旁人都慌得不行,妹妹却举棋若定,颇有大将风范呢!”“举什么旗?不过你要说我像大将军,那你眼不好使,我这是当家太太!”阿窈兴奋得一拍巴掌:“我们村头有个姓黄的少奶奶,遇着这样的事,就这样!”杜宛看她摇头晃脑的粗俗样子,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一时间将信将疑。“我这次来是给妹妹提个醒,明天可就是妈妈的寿辰了,各姐妹都是要送寿礼的,妹妹初来乍到,不知道咱们这儿的规矩,可别忘了!”“明天?我的亲娘咧!”阿窈跳起来埋怨杜宛:“明天的事你今天才说,不是脱裤子放屁,多事儿吗?”杜宛再大的气度,也实在忍不了她左一句放屁,右一句脱裤子,只能僵笑着:“妹妹好生准备,我明天再来找妹妹一同去。”一边逃也似的走了。“姑娘也需得注意些体面,这样的话以后再也别说了,让妈妈听见,不独我们,连姑娘也是要挨打的。”红豆实在忍不了,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一回头,就见残茶泼了一桌子,阿窈早就像个猴子似的出去了。“啪地”一声,红豆用力把抹布往地上一摔,心中郁气直往上去,冲得她想骂人。到了晚上,就见林妈妈遣了丫鬟过来嘱咐阿窈:“明天姑娘打扮打扮,妈妈生日,做东请各位姑娘松快松快,有戏有酒,过个好节。”第二天一早,杜宛上前来叩门,约上阿窈一起走了的时候,却扑了个空,只能青着脸带着丫鬟走了。林妈妈住在正院,院子最大,里头有山有水,前面还给搭个小桥,过了桥就是一片开阔地方,早有戏班子搭好了台,忙匆匆地准备抹脸和戴行头,下面铺开了好几大桌子的筵席。杜宛特地穿了崭新的衣裳,腕子上面是林妈妈新给的翡翠镯子,映着日头,绿得汪成了水,她故意选了个窄袖的玉纱褙子,轻轻撸上去,镯子露在外面,一碰就叮当响,声音脆生,引得别人都瞧过来。满目望过去,有戴各色时新首饰的,有穿苏式绸子的,最让人惊讶的是有个姑娘腰上束着的裙子,足足拖了十几幅,行走之间一明一暗,光华四射,她正跟着旁边的人讲:“这是今年江南那边传来的新料子,叫什么朝云纱,十几匹才制成了一条裙子,妈妈只给了我和素素姐姐……唉——你别摸啊,这料子最容易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