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娘子生得什么样子?相貌如何?闺名叫做什么?”顾谈礼仔细追问。这个小厮见他的话题只绕着这位姑娘,不由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小人只在二门外当差,这位娘子是内眷,也只有里面的姐姐才近一些看过,小人并不知道,说得太多也不合规矩。”所以你一个长辈,惦记着别人家的小媳妇更不合规矩吧?顾谈礼也察觉出自己的急切有些不合时宜,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既然这位娘子姓孙,若果真是多病,又生得好,便无疑是我一位好友的女儿了。”小厮这才恍然大悟。顾谈礼跟他打着哈哈:“这孩子还是我小的时候见过两次,自从出了嫁,也就少见了。谁知和她夫婿碰上了这样的事情,怪道我听着赵青这个名字怪生的,想必就是她的丈夫了。”小厮得了准信,便也松下一口气,对主人也有了交代——毕竟谁的府上住着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心里都不安稳,如今便可以放心回话了。顾谈礼这一回说到赵青二字,忽然心里一动,可不是比赵清窈就少了一个字么!没错的!准没错!他几乎要放声大笑,忽然一瞥,看见那封被他压在耳环底下的信,赶忙一下子扯出来刷得撕开,熟悉的字映入眼帘,让他眼眶一热,眼前一片模糊。“顾二叔:六载不见,不知是否康安?常忆昔年,二叔与父亲举杯谈笑,犹在昨日,元夜看灯,猜谜制谜,曾力压众人,赠愚侄兔灯一座,其栩栩如生之状,至今犹存,每想与叔把酒畅怀,奈如今相隔千里,因有奸人作祟,而致此时流离,幸遇卫家二公子,不计前嫌,愿予相助。惟愿京城再遇之时,得与叔相见,再叙别情。侄顿首,祝康安。”字字句句皆无比正经,但是顾谈礼却仿佛看见了灯影里那个那个小姑娘,噘着嘴跟他撒娇:“二舅,我不要那个,我就喜欢这两只兔子灯!”元宵的灯谜全凭各人本事去猜,顾谈礼最是心爱这个外甥女,只要一看她清亮亮滴溜溜转的眼睛便毫无办法。只能舍命陪君子,搜肠刮肚使尽了那些学得不怎么扎实的典故,才磕磕巴巴地猜对了其中一个灯谜。然而另一个,任他抓耳挠腮,却总也想不出四书里那一句话应了这个谜面,一时间恨不能重新投胎再去读一回书,不然要这拳脚功夫何用?结果还没等他憋出下一个答案,那只最精巧的兔子灯就被拿走了,他怀里的阿窈眼馋地盯着那盏灯,眼里蒙着一层水雾,一直看到拎着它的人都走不见了,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对不起阿窈,舅舅太笨了,回头再给你做一个,比这还大还好看的,好不好?”顾谈礼可怜巴巴看着她,生怕这个小祖宗会哭。“谁敢说我阿舅笨?”小女娃又撅起嘴,神气地说:“我阿舅是天下最聪明的!”顾谈礼大笑,果然回头亲手给她做一个会动的兔子灯,然而就算再精心,手艺仍然差得可怜,糊灯笼的纸都没黏匀实,他本是要悄悄藏起来,却不料被这小丫头看见之后,直接宝贝一样搬了回去,谁都不让碰。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小丫头,前一天还跟他闹着要一个新做的花灯,说新年新气象,花灯也要换一换新朋友,第二天就消失在了灯会的人潮里,再也看不见了!顾谈礼捂住眼睛,手心里的眼泪滚烫,一直热到心里,却又不住得泛出喜意,让他低低地笑起来,渐而朗笑,渐而大笑,眼角的泪却越流越多,忽然呜地一下哭了出来。外面的丫头听着里面又哭又笑,实在是怕人,也不敢进去,只守在门口,一直到深夜,才看见顾谈礼迈步出来,眼睛红肿着,嘴边却带着笑,连脚步都去了暮气,变得轻快起来。“卫府的小厮呢?”“因着卫家二爷那边要信急,只歇了一个晌午就走了!”顾谈礼眉头一皱:“你怎么不早说?”说罢,旋风一样转到门口,忙着让人备马:“收拾几件衣服,带两个可靠的人,跟我一起走!”“二爷!二爷?这大晚上的,您要去哪?外头还下着雨,您”丫头无奈地看着顾谈礼的背影跺脚,但却也没有多少沮丧,毕竟,连府里的老太太都管不住这位爷,她也只是尽尽奴仆之责劝一劝罢了。但是以为顾谈礼只是又要趁兴雨夜练剑的丫头稍后便收到一个消息:他要出远门,去哪里?蜀地!这还了得?天雨路滑,出个好歹怎么办?丫鬟慌忙去追,却连顾谈礼的背影也没逮着。他是一刻也等不得了!然而,正应了一句话:欲速则不达,他拍马追赶,本以为第二天就能追上了,却不料雪越下越大,把他们堵在了最难走的那一条山道上,一耽搁就是好几天。等他们到了地方,找到卫府,却得知,卫修一行人早在三天前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