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沈姝知道多少内情,她都不能搭这个腔。“三叔走得太早,三婶一人将你带大不容易,三叔和我父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我也只是希望你们能过得更好,更何况我将自己的心事都吐露了,你又有什么好怕的。”沈姝离开前又煽了一把情,听起来极为诚恳,阿妧却再难动容,大清早食欲全无。倘若真的为她好,又何必拿母亲和四叔要胁她,正应了那句俗语,黄虎狼给鸡拜年,能有什么好心。本就被怪梦烦扰,沈姝一席话,更是让阿妧心神不宁,到了祖母跟前也是禁不住走神。而老夫人也有自己的烦心事,头一回在孙女面前有话说不出,迟疑不决。可容峥态度坚定,认准了阿妧就是他的天命之女,没有一丝松口的迹象,沐恩侯家大业大,容太夫人和宫里太后是嫡亲姐妹,沈家实在得罪不起。容峥若不能痊愈,留下残疾,容家必将迁怒到沈家头上,到时,麻烦就大了。最终,老夫人心一横,拉过阿妧语重心长道:“你容表哥如今伤了腿,躺在床上起不来,意识消沉,你身为表妹,又向来体贴懂事,多去陪陪你容表哥,尽量让他开怀。”几句话,听得阿妧直接懵了,不敢相信这是最为端方持重的祖母说出来的。两个表哥都是祸害,一到沈府,三姐姐,祖母全都不对劲了。沈妧压下心头的不满,露出为难又有些不解的表情:“可是,阿妧和表哥并不熟,就算要开导,也是四姐姐更合适,他们青梅竹马,四姐姐应该更懂表哥的心思。”沈妧不想树敌,更不想见容峥,沈娅那么喜欢容峥,倒不如卖个人情成全她。再不济,还有沈娥,沈娆,哪个都比她待见容峥。提到沈娅,老夫人就头疼,冷笑道:“她去了,我反而放心不下,越是喜欢,越容易做错事。”所以,她这个没想法的人就最可靠,不会出错?沈妧听到自己声音微凉:“祖母,非阿妧不可吗?”老夫人将孙女抱进怀里,眼里满是愧疚:“阿妧,只有你最合适,因为你够懂事,分得清有所为有所不为。”阿妧第一次后悔在祖母面前装得太乖巧太懂事,到头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钻心的痛。“阿妧,就当是为了祖母,你委屈一下吧,容峥的态度对我们沈家很重要,你这么聪慧,一定能懂的。”若容峥自己不想追究,那么一切都好说,就怕容峥心里对沈家有想法。沈妧这时候宁可自己笨一点,不要那么灵透,她咬唇涩涩道:“那么,祖母能否答应孙女一个请求?”“别说一个,就是十个,只要合情合理,祖母都应了。”沈妧看着老夫人,目光坚定:“阿妧想给母亲求一个承诺,若是母亲哪天想离开沈家,开始新的生活,沈家所有人都不得阻拦,也不能泼脏水抹黑母亲。”她都牺牲这么大了,再不为母亲做点什么,以后就更难寻觅到机会了。老夫人没想到沈妧求的竟是这个,着实惊了一下,可细想想也符合这孩子的性情。阿妧孝顺重感情,又心细如尘,可就怕——慧极必伤!--------------------------------------------------枫园其实和阿妧的住处离得不远,处于前后院分界边角上,隔了一道长长的院墙,跨过墙中央的垂花门,再经过一个小花园……“秦昇,你忽悠我,那幅字画是赝品,根本不值三千两银子,你还我钱来---”“我何时说过那字画值三千两,你自己偏听偏信,被人骗了反过来赖我,可笑!”秦昇的声音很独特,既有少年的飞扬跋扈,也有当权者的那种从容沉稳,阿妧听着听着不自觉退到了假山后面,他们七七八八将路挡住,她一时也过不去。秦昇目测比容峥还要高,背脊挺得笔直,好似压不折的青松,比周遭所有人都要显眼,被好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围住也不见一丝落下风的弱势。阿妧目光下移,落到男子负在背后的双手上,不禁失神。这手真好看,又大又厚实,指头骨节分明,一看就很有劲儿,胳膊长长的瞧着也结实,必能将她抱得稳稳当当。沈妧,你脑子进水了,瞎想什么呢。阿妧晃了晃神,鼻头发酸,记得小时候,四叔也是用这样的大手将她托起扛在了肩上,带着她转圈圈,逗得她咯咯直笑。可母亲不太喜欢四叔带她玩,说要避嫌。后来她在池塘附近玩耍,无意间撞见四叔抱住母亲说非她不娶,娶不到她宁可独寡一生……她吓得掉进了水里,高烧一场假装忘了很多事,四叔更是远赴京再无往来,这一别,整整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