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酱酸酸甜甜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宋无夏默然回神:自己可是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被一个小姑娘随口说的一句话就吓住……
申敏雪看到宋无夏在几分钟之内就变换了好几种神色,最后还是没有卖关子:“宋先生,我开玩笑呢。不过我确实见过甄老师,恩,一年级的时候吧,那时候她刚分配到光明小学,挺年轻漂亮的,不是吗?”
宋无夏觉得喉头有些梗塞,不知道怎么接话,毕竟那个年轻漂亮的生命终结在自己手上。
好在申敏雪打算继续说下去:“不过我也没想到会在五年之后的梦里再见到甄老师,一样的套装、一样的发型。”
对面的中年男人神色忽明忽暗。
“宋先生从前是生意人,想必对风水也略有研究。”这个城市里的生意人确实大部分都相信命理风水,开业、搬迁什么的,都会去找大师算一算。申敏雪拿起一根长长的薯条,沾了番茄酱,没塞进嘴里,而是继续说:“我知道这么说可能有些荒唐,但是从小我就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醒之后发现有些事情并不是无稽之谈。所以,你可以认为我来多管闲事,是甄老师给我托梦。”
宋无夏并不是刚出社会的小青年,申敏雪三两句话、轻描淡写说呗托梦,怎么能够打动他。
但是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斯斯文文地吃薯条,把他出事那天的衣着、出事后的反应、甚至是自己在牢里的一些日常都能准确无误地说出来。
宋无夏如遭雷击。
最后定定心神问申敏雪:“小姑娘,你能不能帮我告诉甄老师,我很抱歉。”竟然是相信了申敏雪的话。
申敏雪摇头:“这又不是打电话,我拨过去就能找到她。我也是时灵时不灵地单方面接收到一些梦境——相信我的人并不多,我也不想被人当做精神病对待或者是被科学家关起来做研究。如果不是甄文文连续三天给我一样的梦境,还以我家里人的安危做要挟,我是不会参合这些事情的。”小姑娘把事情说得半真半假,赶回来的陈飞不禁对着她比了一个大拇指:心眼真多!
王婆婆只是微笑着观察眼前发生的一切。
“甄老师为什么不托梦给我?我是说,如果她有这样的能力的话,直接告诉我,要比让你参与进来要方便得多。”宋无夏其实在心里已经相信了八九分了,只是理智还没完全接受这么不科学的事情。
申敏雪放佛看出了宋无夏的挣扎,慢悠悠地吃完最后一根薯条:“因为你八字重,所以她没办法接触你吧。”
宋无夏心想,自己从前确实被算命师说八字重、阳气足、前半生坎坷,中年遇贵人。那时候的自己正是扩大了实业规模,意气奋发的时候,怎么会把那么触霉头的话听到心里呢。不过是觉得人家风水师又想要蒙一些钱财罢了。
事到如今,宋无夏再没有理由不相信面前的小姑娘了。虽然她说的事情很玄幻,但是她提出的要求完全不是为了她自己,不过是建议自己把本来想要直接给甄家两位老人家的钱变成一份保单,说是甄文文生前为两位老人买的。
“不过这样一来,你所谓的弥补,就是并不能为人知的事情了,花钱听不到声响,你甘心吗?”申敏雪试探地问中年人。
宋无夏释然笑笑:“我的本意也是想表达自己的愧疚,至于两位老人家是什么样的方式接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这是甄老师的意愿。”
小雪抬抬眉毛:“你信我说的话?不觉得荒谬?”
“我信。这件事于你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一个不慎会给你带来麻烦和危险,饶是如此你也费心思地来完成,我为什么不信你?”宋无夏正色道,“小姑娘,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只不过你的秘密比别人要沉重一些,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情,千万要小心,不要再一个人出来面对了。”
“宋先生的好意我先谢过了,说的正是我心里话。坦白说我并不是什么雷锋,如今这事情也是迫不得已出手的,日后希望咱们相见不相识——或者最好永远不见。你说是吗?”申敏雪歪歪头。
“你很成熟,我先走了。甄老师的意思我已经领会。那么,不见。”
解决了心头大石块的宋无夏好心好意地给了申敏雪忠告。为了避嫌,他不仅没有说要送申敏雪回家,还提前一步先离开——为了表示两人今日见过之后再无瓜葛。不过走之前给小雪买了一个全家桶:因为看小姑娘吃得津津有味,以为她很喜欢吃这个。
申敏雪看着全家桶叹气:垃圾食品吃个新鲜就够了,这么一大桶,自己可吃不完。
……
从牢里出来的宋无夏如今做的是安保公司,三教九流都有接触,造假一份保单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反正最后申敏雪从自己妈妈那里听说,有一家什么保险公司找到了甄家去,说盘点出一份遗漏的保单,是甄文文生前买的,保险受益人是爷爷奶奶。
这时候的人都还挺淳朴,放到后世指定是人人都能识破的。可是因为人家保险公司有印刷的保单,又一次性给出了现金——镇子上的人都觉得这哪里会是骗人的?要是骗人的都这么倒贴钱,那咱们镇子上的人都乐意被骗一次。
不管怎么说,甄爷爷和甄奶奶拿到了一笔丰厚的钱财,在周围街坊邻居的劝说下住进了养老院,两年之后老了——据说走的安详。
当然那是两年之后的事情。
2002年6月,申敏雪重生发现自己能见鬼,7月就在甄文文面前露了馅儿,8月帮她完成一直牵挂的心愿,10月,甄文文跟着她爷爷奶奶一个多月,看到爷爷奶奶在养老院生活安逸,终于准备去投胎——因为心愿了却之后,撑着她的那口“气”已经散了。再盘桓人间,早晚神智全无、烟消云散。
投生前,甄文文来找了申敏雪:“小雪,我要走了,谢谢你。”
“不客气,你让我和王婆婆熟识起来,就算是还了恩情了。”申敏雪自从那日在车站旁肯德基打发走宋无夏之后,就被王婆婆看中了。
原本王婆婆觉得小雪只是一个有福气、有阴阳眼的普通小姑娘,经过那件事后,觉得这个小姑娘心性还很沉稳坚韧,就起了爱才的心思。不过王婆婆自己也是有故事的人,说自己背出师门,无颜收徒,只教了申敏雪一些吐纳的窍门,不能上天入地,却可以强身健体。申敏雪想到自己在体育方面从来就是战斗力负五,又因为吐纳调息实在是不像什么邪魔外道的功法,这才开始练习。
甄文文歉意地说:“最近陈飞一直缠着你吧?对不起,是我没有保守好秘密……不过陈飞真的不是什么坏鬼,他……”
申敏雪扶额,甄文文真的是一个极其单纯的人,虽然总是和陈飞斗嘴,又因为去世的年份比陈飞早,能够碾压胖子,但是终究这么多年打闹,还是和陈飞有了一些朋友情谊:“所以你是想在临走前当一回他的说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