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娘怕她再做噩梦,便将灯端到窗户边的矮几上,拉下轻纱隔断,这样一来整个空间便处在一个柔和的光线之中。七年来,冉颜每夜必然会在噩梦中惊醒,但从来没梦见过这样没头没尾的画面,璎红色的纱裙,被素布缚住的面庞,凄绝的哭喊……是殷晚晚?!冉颜惊住,如果那个女子是殷晚晚,那么一切都能说得通。也许原来的冉颜就是不小心看见了殷晚晚死于非命的一幕,被吓晕了过去,故而醒来之后潜意识里排斥这段记忆。那么她之前的梦境,见到的女孩,和后来沉水的女子,就是不同时间段的同一个人。殷晚晚说,她好痛,是哪里痛?当真是患了恶疾?还有最后响彻在耳边的嘶喊,吐字含糊不清,却清楚地传达了她的情绪,绝望、恐惧、不甘。这样的情绪,是否说明她死得冤枉,是被人谋杀?冉颜胡思乱想一通,将头尾勉强连起来,不过其中还有许多说不通,比如歌蓝为什么会失踪?歌蓝失踪之后,冉府又是什么态度?如果那个沉水的女子真的是殷晚晚,那么她的死,又是因为什么?忘却了许久的记忆,不会平白无故地就冒出来。一般这种失忆,可能会被熟悉的人和事引发,也许是前几日再入殷府,才勾动这段记忆吧。辗转了许久,窗外的朝阳渐渐升起,透过格窗的fèng隙投射进来,冉颜没有任何睡意,便起身打开窗户。清晨的气息凉慡中夹带着淡淡的水糙味儿扑面而来,润泽而新鲜,这是江南水乡特有的气息。冉颜做了一会儿呼吸吐纳,看着朝霞遍布东方的天际,只是须臾便有道道阳光破云而出。冉颜低头将灯吹灭,伸了个懒腰,听见脚步声便转过身来,正看见邢娘撩开帷幔。邢娘看见冉颜,微微一怔,&ldo;娘子怎么起了?&rdo;&ldo;昨日不是应了两个病患的约么?今天要进城去帮他们瞧病。&rdo;冉颜坐到妆镜前。关于冉颜治病救人这件事,邢娘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她倒不是指望冉颜挣多少银钱,这样赚个好名声,以后也能嫁个好人家,就算冉闻想要联姻,也肯定会往上攀,冉颜名声越是响亮,攀上的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若是冉闻利欲熏心或受高氏撺掇,真给配了一个十分不相配的,冉氏长老也不可能会同意,毕竟就算冉闻不要脸面,冉氏还是要的。&ldo;唉,娘子帮人看病啊,能瞧好便瞧,瞧不好便给甩手给吴神医,怎么说他都是您师父,这个事情他担着,旁人也没有话说。&rdo;邢娘嘱咐道。冉颜笑着点了点头。&ldo;我去让侍婢过来伺候娘子洗漱。娘子眼睛放亮些瞧着,选两个衬眼的。&rdo;邢娘说着,起身朝门外去。不出片刻,便领了四名侍婢进来。这四人均着浅橘色及胸印花襦裙,系着一条白色的带子,在胸口打了一个蝴蝶结,绑着简简单单的丫髻。这些侍婢的衣裳比晚绿穿的要好多了,冉颜有些心酸,由着她们伺候着洗漱之后,才转头对邢娘道:&ldo;昨日送来的那些布匹里,你瞧着合眼的拿了去,给自己和晚绿裁几件衣裳,反正我日后回了住宅,这种东西多的是。&rdo;冉颜打量完侍婢,收回眼神之后,侍婢也都在偷偷看她。昨日夫人在场,她们碍于威严连眼都不敢抬一下,昨晚天太暗,又只是匆匆瞥见个背影,直到现在才真真正正看清楚,眼前的女子,青丝如缎般披在身后,烟眉入鬓,一双美眸漆黑得不见底,眉梢眼角染着淡淡的冷意,睫毛如羽,微微垂下掩住沉沉目光时,阴影投在白皙几近透明的肌肤上,不经意透出些许娇美。水沉为骨玉为肌。四人一时有些呆住,她们原以为夫人那样的都已经是美到了极致,却原来还有这样冰雪似的美人儿。邢娘跽坐在冉颜身后,取了牛角梳给她梳发,&ldo;上回娘子买回来的布匹还没做完呢,一时半刻的也不需做别的,倒是刘氏还是粗布麻衣的,该给一匹布了。&rdo;&ldo;是我的疏忽,你就挑一匹好的、两匹普通的给她,其余吃的用的,也一并给了。&rdo;冉颜淡淡道。身后的侍婢从惊艳中回过魂来,只听这位娘子说话轻轻浅浅,并无多少关怀之意,可是出手却极为阔绰。主宅送来的那些绸缎、纱罗都是顶好的,有些都要几百两银子一匹。虽说下人也不可能穿那样好的布料,但即便最次的,也得三四十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