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馆老板擦了把汗,僵笑:“就按学士大人说的办,题目改为‘龙’,规矩不变——开始!”
可自作新诗,可写前人诗句,若论方便,当然是写前人含‘龙’字的诗句最偷懒,不过他们既然提出了:可自作新诗。这个条件,说明他们在“诗”这方面也算一个加分点,要是那少年赢了,斗书会上的作品必然大爆,既扬书法美名,又扬诗名,一举两得。
苍斗山慢慢磨着墨,心思飘到了别的地方,怀王来也就罢了。茗如公主身为皇室公主,不怕抛头露面,跑来看一个并不入流的斗书会,仅仅是为了看他书法功力如何?而且看赵无涯的反应,茗如会来实属突然,皇家的人都这么闲吗?
墨磨得又黑又浓,磨到差不多的时候,他铺平凝霜,压上镇纸,抬头去看对面草亭的少年。他神色平静,一圈圈地磨墨,志在必得。
写什么呢?
苍斗山神思恍惚。
他不会自己作诗,偶尔灵感上来,能吟出押韵的两句,总是凑不出完整的四律七律。作诗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那只有写前人诗句了。
少年磨好了墨,抬起笔来要蘸墨了,周边万籁俱寂,仿佛都在屏气息声等待这一刻。
时间倏然凝固,万物黑白。冥冥之中他像是听到某种奇怪的长调,低沉又悠长,连绵不断,声源像是从大地深处而来,直通青冥。
长调不歇,青冥之上忽然降下另一种长调,与大地的长调有些不同,两种长调却开始缓慢融合,逐步同化成一种音调,像是在震颤,天地同音。
黑白世界忽然轻微抖动起来,与音调完全契合,一下,两下,他的心脏也跟着音调一起跳动,一下,两下。黑白忽然随风而散,世界崩塌成模糊的碎片,他从说不清的黑白之境醒来。计时用的香燃了差不多一半,少年写下的诗还剩最后一句,微生在看着他,压低声音问:“大少爷,你是怎么了?”
苍斗山没回话,忽然就不想写诗了,没意思。
他漫不经心地蘸了蘸墨,写下“龙须酥”三个大字,写完看也不看,把笔一扔,上好的狼毫笔在地上滚出一层泼墨。他走下草亭,说:“微生,我想吃龙须酥了。”
微生傻了一会儿:“龙须酥?行……行啊!你写好了?这么快?”
“写好了。”苍斗山点头,对茗如公主,怀王方向一躬腰:“一个不入流的斗书会,无意惊动了这么多贵客,实在抱歉。这是小生的错,一开始就不该搭理。”
对秋薇歌道:“写的不成体统,改日一定多写几幅赠予你。”
此言移出,四座皆惊。正写最后一句的少年被这话惊了一下,一笔撇力道顿时松了,往下偏了一些,虽然他很快醒过神来,但是已无可补救,心神大乱,握着笔呆呆的,半天没下笔。书馆老板一看就急了:“你快写啊!”
少年如梦初醒,还未来得及下笔,悬久了的毛笔滴下一滴墨来,在纸上迅速扩散开来,滴成了一个无法忽视也无法抹去的大黑点。一步错步步错,他再下笔,笔势松松垮垮,软软塌塌,歪得不像个样子,勉强把一字写完,在一纸好字之中丑得无比突出。
这下五蕴秘香也压不住他的负面情绪了,他扔下笔捂脸痛哭,现场大乱。秋薇歌走进草亭看苍斗山写的,噗嗤笑出了声,从容卷走字帖,一声不响地溜了。
赵学士扫视着混乱呵呵一声:“所谓天才,果然脆弱易夭,这人怕是要废了,不过如此!”起身要走。
金老板惋惜道:“可惜,若细心教导的话,未尝不能成器。”
赵学士斜睨他一眼:“金老板想教?”
金老板笑着摇头:“不敢不敢。我老了,光是照顾店里的生意已是竭尽全力,哪敢再收个弟子给自己添堵。”
乐正英伴着学士登车而去,怀王叫住苍斗山:“苍大家请留步。”
苍斗山停下,笑道:“王爷有何事?”
怀王背着手道:“你上回答应了本王要再来藏书楼,结果食言,该当何罪?”
苍斗山心虚:“三幅字?小生除了这个,还没别的可以出手了。”
怀王道:“大家的字本王收了好几幅,也不缺这三幅了。明日再来藏书楼相见,这回可不许再食言了。”
苍斗山点头:“一定一定。”
“诶?苍大家答应得这么爽利,叫本宫有些为难呢。”茗如公主走过来,“正巧本宫也想请大家进宫一叙,想向大家求写一幅字。苍大家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