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了搞不清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只得把在糖水铺子的经历说了,还有之后被赵无涯当做屁放了的协议的事,说得半真半假。风鸢听着笑,笑得很诡异。
听他说完了,他老脸皱缩成了菊花,喃喃道:“真好,你运气真好。”他低着头反复念叨,念叨了会,眼泪竟然下来了,胡了看着顿时更加害怕,往外溜。
他觉得风鸢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早溜为妙。否则风鸢发起疯来,几乎没人救得了他。
赵无涯追了过来,冲他挥手,使眼色。示意他赶快到他身边来,胡了小心翼翼地移出一段距离,猛地冲向赵无涯,赵无涯张手一把把他抱紧了,拍他背安慰:“没事没事。”
胡了几乎不敢想象如果风鸢发起疯来,他会落到什么下场,不禁后怕不已。嘟囔道:“当然有事,这里又没法救得了自己。”
“你信我,他们不会杀我们,没那个闲工夫。”赵无涯信誓旦旦,“要是真的刀来了,挡不住我也替你挡。”
胡了哼了一声,骤然赵无涯脸色一变,抱着他转了个方向,身上数层灵光涌出。风鸢狰狞的面孔眨眼而至:“凭什么!”
灵光在风鸢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一掌拍上后背,赵无涯整个人抱着胡了流星般飞了出去。胡了清晰地听到他后肋骨断裂的声音,赵无涯攒起最后一点力气,往他怀里塞了一张符,松手用力一推,嘴角带血:“快跑!”
胡了飞出了玉山子,寒气铺天盖地地涌来,他在冰面上哧溜出了几十丈远,摸出赵无涯给他的灵符:一张品阶极高的叠空符,可助人远跳万里之遥。
赵无涯要他逃。
风鸢跟着冲出来,半空中凝聚出一柄巨剑向他劈下,胡了撕开叠空符,周身空间瞬息折叠传跃,眼前一花,便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也不知到了雪野的哪处地方,白茫茫地好干净。胡了愣了一下,开始挖洞,疾风来临,地下的冰洞是唯一可靠的容身之处,以往都是他和赵无涯合力挖的,如今独自一人,费了半天功夫都没挖出个坑来。眼泪不知不觉就滚出来了,结成了冰珠子。
赵无涯伤得那么重,会死,他独自在雪野上撑不了几天,也会死。横竖都是死,就算能在雪野上撑下来又有什么意思?他索性不挖了,坐冰面上等着风鸢追上来弄死他。
极光又垂下来了,星辉月辉为之黯然失色。胡了忍不住就想哭,越擦越厉害,太窝囊了,像什么男人,丢人!他吸吸鼻涕,当然吸不上来什么,都结成了冰。
风鸢来的速度比他想象得要快,他踏步虚空,寒气凝剑,誓要将他斩个粉碎。
惊天巨响。
这是杀鸡用牛刀啊。胡了沉入冰海的前一刻想着。
厚重的冰盖被风鸢一剑斩开,胡了落入深渊。比冰面上更加寒冷的幽蓝黑暗包裹住了他,瞬间夺走了他全部知觉。分成两半的冰块在外力作用下向两边推挤,发出雷鸣般的爆破断裂声,光滑的冰盖隆起蛟龙爬行般的痕迹,像是有什么巨兽在冰下游走嗥鸣,冰盖之间碰撞推挤,声音大得把风鸢的耳朵震出了血。
连续巨大的碰撞声后,光滑的冰面破碎得像春耕后的田地,天地复归于死寂。
风鸢渐渐清醒。
我刚才做了什么?
他看看自己的手,如梦初醒。
他嫉妒赵无涯,嫉妒胡了。
在他还是玄鱼境的时候,他遇到了自己的道侣,他一点都不在意他,认为自己天赋够好,道侣不过可有可无。
后来道侣被仇家暗算,死在了他怀里。
他曾经难过,后来渐渐淡忘。在雪野争取破境升仙时,日复一日的毫无寸进让他倍感绝望与孤独——可是他本来是有道侣的,如果道侣在他身边,他可能早就突破了瓶颈,而且也不会太感孤独。
他可能早就飞升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在拥有的时候不以为意,失去了反而倍加怀念。遗忘了的过去重回他的识海,日复一日在孤独中发酵壮大,演变成无法补偿的愧悔,在看到赵无涯和胡了,愧悔化成嫉妒,再化成“我没有你也要没有”的疯狂。
完了。
他此生都不会有破境的希望了,他豁然明白,道侣的死已然变成他的心魔,除非时光逆流,他都不可能有重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