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心想他要是娶媳妇的那个,哪怕是娶个男的也罢了,老爷还用得着又气又愁的病成这样子么?只是这话他也不好得和周继戎仔细分辨,只支吾了两声含糊其词的糊弄过去。
好在周继戎也没有心思去理清究竟是谁娶媳妇谁是谁媳妇的问题。他想程大庄主已然那般财大气粗,舅舅还要要送他田产什么的,便觉得这两人身上都要富得流油,实在太没有天理了。相较而言小白就是那么的一穷二白身无长物,而自己名义上是镇守一方的亲王,但手底下几万口人等着吃饭,这日子总是紧巴巴地捉襟见肘。所谓人比人气死人,这两厢一对比委实长他人场所灭自家威风,简直就令人悲从中来羡极生恨了。
他想得难过,多少有些丧气,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声讪讪地道:“……给他这么多……老子娶媳妇的本钱都还不知道在那儿呢……”
管事的和他接触下来,也算是大概摸清了他一点点脾气,知道这位身份尊贵之极的甥少爷骨子里是个见钱眼看的钱串子,精打细算得令人发指,虽然也体谅他的艰难处,但这时听到他这话,还是情不自禁就啊了一声,连忙又道:“小王爷还请放心,老爷早就盼着你成亲的那一天,还在几年前就开始给你攒着不少好东西……”
周继戎回过神来,这才觉得自己这么一说倒像是伸手跟舅舅要钱似的,难得有点儿羞惭,耳根隐开始儿发烫,眨了眨眼道:“……老子就是随口一说,并不是那个意思,娶个媳妇罢了,那里用得着要舅舅破费!就凭老子这般的,多的是有钱人家的小娘们愿意倒贴着银子巴结上来,还用得着老子什么本钱……”
在京中凶名赫赫可以止小儿夜啼于是乏人问津的周继戎周小王爷自个儿知道自家事,说起这话来脸上虽然毫无破绽,但私底下多少有点儿心虚,于是他想了想又道:“再又说了,若是冲着钱来的那种人,老子也还看不上呢!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你不是忙么?去忙你的吧!去吧去吧!老子到前面去转转……”
但这事显然并没有就此打住,管事的少不得把这话传到了沈泽耳里。也不知他是怎么转述的,沈泽便觉得这是自家大宝儿开始操心起他自个的人生大事来,这便算是这几天里难得的好消息,于是在发愁阎素的同时,倒也打起些精神来放在周继戎身上。
舅舅总算是在周继戎这儿找到了寄托,便尽量不去想阎素那狗儿子的破事,继而把全部心思都放到周继戎身上来。不过在周继戎被他舅舅拉着去拜访了几家世交故见,顺带着也要结识一番对方家中的各位小姐姑娘之后。他苦不堪言地觉得自己蒙在身上的那层斯文有理的表相快要绷不住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狂兴大发原形毕露什么的,暴露了他那凶残又野蛮的本性出来。
不过周继戎相貌本来长得就好,再加上碍着他舅舅不得不装出一番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德性来,还真别说确实有那不明真相的小姑娘似乎对他挺有意思的。
老实说舅舅这几位故交家的小姐相貌才情都十分出挑,脾气也是一等一的温柔端庄,并不能说是不好。可周继戎瞧着她们是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他觉得自家舅舅的好意没什么错,可真要让他带这么些个水做的花样女子回去其实也挺作孽的,想他常年驻守在寒州,那地方山穷水恶,这么些个娇滴滴的小娘们儿哪里养得活,就算养得活,人家知道真相了未必还能心甘情愿,就算能养活人家也愿意,那还有他这个当事人肯不肯养的问题。归根到底还是那句话,这事儿又麻烦又费精力十分折腾人还没啥大用,他是一点也不情愿的。
他甚而有时会动动忤逆不道的念头,觉得舅舅这样折腾自己,还不如他之前病着的那几天好招架呢!他这时倒是后悔了自己当时一时心软,没有趁热打铁地把自己和小白那点儿事合盘托出,哪怕舅舅大受打击,可长疼不如短痛,这事迟早也还是得叫舅舅知道的。
左思右想之后,他现在也试探着和舅舅委婉地提了提,说自己其实看不上女人,也觉得还是找个男的比较合适自己。可沈泽多少也算知道他那胡搅蛮缠的性子,也不知是不相信还是不愿意相信,只把他的话当作他逃避的借口罢了。他顶多也就是真把周继戎当个小辈对等,拍了拍周继戎的脑袋哄孩子似的道一句莫要胡闹,事后该联络的照样联络,周继戎该见的大姑娘小娘们还得照样见。
周继戎都有点儿记恨起阎素来了,按说都是差不多一样的事,搁到舅舅这儿也就是伤心发愁了几天,连句骂人的重话都没有,气完了还给他留下后路,愁着他日后日子怎么过。他想想这要换成自己去向自家哥哥摊牌,相信只要透出那么一点点端倪,他那一向无理取闹的兄长必定要暴躁如雷,第一个反应就没准就是要派人去把小白抽筋拨皮,接着丧心病狂地要把自己打断狗脚的事他那受了刺激的哥哥想必也是干得出来的。他想像一下那画面都觉得狗脚隐隐作疼,至于他哥还像舅舅这般还给他铺一条足够今后过滋润日子的后路,简直是白日做梦。
可他都情愿冒着被兄长收拾的风险破釜沉舟地将这事说出来,居然被舅舅当作是胡闹不肯相信!
周继戎不曾气馁地提上那么三两次,沈泽就垂下眼来一脸悲戚地看他,周继戎这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吃软不吃硬,被舅舅那样感伤惶惑的目光一看,顿时嘴里就没词了,只得暂且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