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天明能够集齐人手,到时天光大亮,四野避无可避,易缜还舍不得拿他这些心腹手下去填城下沟壑。
正思量间,探子来报,城南城东各有几拨不知身份之人明火持仗,光明正大奔丰阳而去。
易缜念头一转,仍是一叹。这数者虚实不知,不论少宣是仍在城中还是在任一行人当中,总是命悬人手,都叫自己轻举妄动不得。何况丰阳兵马素闻强悍,易缜见拦也拦不住,索性一摆手:“放他们去丰阳。”
有燕淄侯这句话,破军一行人一路太平到达丰阳不提。
少宣向来娇养,如此连夜奔波更是前所未有,早瘫成一堆软泥的样子。这人也当真大大咧咧,丝毫不觉自己已是命悬人手。无忧无虑倒头就睡。
这一觉不知时辰,正好梦酣时,被人一把揪起来。
少宣着恼,待要骂几句,看清揪他之人正是秦疏,又把话吞了回去。
秦疏脸上平淡,没了一贯笑意。一手把他拖到身旁,朝左右道:“既如此,我带他回京面圣就是,如何处置,自有圣上裁决。”
“又要走?”少宣顿时不满,这才看清秦疏身后还跟进几个人来,似乎是清早见过的丰阳本地官员。秦疏的话正是对这几人说的。
在几人中府尹最为年长,地位也是最高,听见这话也是急了:“北晋便者话里说得明白,北晋太子在泽国走失,只要太子平安无事的找回,愿两国永与为好……”话是压着声音说的,说到少宣时,讨好的朝他躬身微笑。
少宣不明就里,别人对他笑他也就傻傻的回个笑脸。
“我们遇上这人不过两日间的工夫,北晋就能派人讨要,必然是早就潜伏我朝,若说北晋别无他想,能做到两国交好,谁信?”秦疏冷道。“大人定要交出此人,恕在下不能从命,若是万不得已,只好让大人拿这人尸首,去同北晋交代。”说话间,从袖中滑出一柄短刃架在少宣脖子上。
几人脸上变色,府尹厉声喝道:“住手。”
秦疏转眼看他,神色冷淡不为所动。
“你若当真杀了他,激怒北晋,到时引起两国战端,你可担得起这个罪则。”府尹低声道,知道破军身分,估摸着自己这几个人就是一同阻拦,只怕破军也能轻松要了此人性命。于是不敢抢上前来。
少宣捉着破军袖子,瞅着那刀刃雪亮,也不敢乱动,只可怜兮兮道:“做什么又要杀我?”
破军只是作势,不到万不得已,也断然不会此时就杀他,少宣睡时,他同府尹商议此事,已是争执不下的结果,这时也不同少宣解释,脸上不动声色的,扣着他的手却重重一捏,少宣顿时不敢多嘴。
秦疏目光朝几人身上一扫,口气略缓:“所以说,此事还需由圣上亲自裁决。那使者不去面圣,却来丰阳要人,也是不明不白,有什么话,还请让他亲自同陛下禀明。”
他扣着少宣,要住外走,众人想拦又不敢,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走出去。
府尹着急之下,扬声道:“无论如何,使君要带北晋太子前去桐安城,此事定然是要同北晋来人交代的……”言下之意,捉着北晋太子不放,只是破军一人主张,几人摘得干干净净。
秦疏见一干人被区区一名北晋使者一吓,便半分骨气全无。心中微懑,并不答话。然而抬手将众人口中的北晋太子一推:“还不走?”
马还是来时的那一匹,白日已经将粮草喂足。少宣左右看了一眼,惊讶道:“只有我们两人?”
秦疏此时已经平静下来,点头嗯了一声。
“就我们自己走,再遇到山贼怎么办?”少宣登时小声嘀咕。“我说,你还不如把我交出去好些……”
“有我在,你怕什么山贼?”破军翻身上马,又俯身下来拉他。“若你怕再落到山贼手里,或是有人打你主意,而我又护不住你之时,我定然先一刀把你杀了,可好?”
少宣那敢说好,忙道:“……别再把我当东西横着放。”却不知易慎为他百般算计,其中一条打算,便是押了他回京路上徐徐图之。
说着,坐直起身来,秦疏由他安坐在身前,提缰要走,一人匆匆奔来,从后唤他:“小疏……”
梁夫人只看了少宣一眼,目光忧虑,随即定定落在秦疏一人身上:“当真要走。”
“是的。”秦疏却不好对她冷淡,在马上略略欠了欠身子,一顿又道:“同来的侍卫都留给你了,自己万事小心。”
梁夫人微叹口气,把手中一个小包递上来:“路上千万小心。”
秦疏点头称是。少宣看看两人,因他离得近,随手就接过来,梁夫人又道:“都是你从前喜欢吃的……”似乎还有道不尽的叮嘱,然而想一想,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秦疏拱手作别,催马就走。
少宣回头,见梁夫人还站在原地张望,一面忍不住去解那包裹,见都是些甜点之类。一面问秦疏:“梁夫人怎么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秦疏听如不闻,并不作答。少宣无趣,见秦疏也不拦他,自己拣些糕点胡乱吃了,勉强算是晚餐。
眼见再拐一道弯,便是城门口,突有一人穿出拦在马前。
破军认得这人是丰阳一名官吏,虽不曾多话,却是方才数人之中。
“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秦疏和声问道,袖中暗扣着刀柄。
“使君是否觉得我等贪生怕死?”这人文士模样,说话却颇为直接。“可丰阳城防缺实,军队疏松,若有战事,只怕难以护得一方百姓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