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就骗过你两次……”易缜讪讪道,见秦疏眼神凌利了两分,连忙换了话头。“他和你是同乡,你不管了?”
“他这么多年的阅历人脉,想必有办法应付。”秦疏吸了两口气,这才镇静下来,如今自己尚不能自保,想管也没有那个能力,只能在心里暗暗着急。指了指那堆东西。“我已经看过了,侯爷可以收走了。”
“好。”易缜忙碌大半天,讨这么个没趣。愤愤地吐出一个字。过了片刻才开口。“凭借端王对他另眼相看,上面没人授意,寻常大理寺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动手。若说是官员受贿,按理也该由刑部过问,如今不拿当事人,只拘了些无关紧要的,这事也没让几个人知道,皇上只是想给端王个警告。”
他看了看秦疏,吞吞吐吐道:“你不用担心。”
秦疏一怔,易缜原本用不着向他解释,这算是关切么?
易缜的话算是猜对了一半,另一半却是任谁都不曾想到。
所以当祝由被传唤至大理寺,带到一处侧殿,在其中见到一身明黄的青帝时,他依然还是十分镇定的,几乎是半分迟疑都没有,恭敬跪下行礼。
其余人都退出门外,殿中只有他两人,青帝由着他跪在那儿,一时间没有说话,殿内显得十分安静。
祝由微微低着头,眼角余光见明黄色的衣摆已经来到身前。
“起来吧。”青帝的声音平静,在殿中如冷风拂过:“原来你认得朕。”
“草民有眼无珠,之前不识陛下龙颜,有得罪之处,还望陛下见谅。只不过——”
青帝伸出手来,手指抵着他下颔,迫使他抬起头来。
祝由微诧,然而并没有分毫惊慌之色,只是话音微微一顿,对着青帝莞然一笑:“之前有幸见过几位王爷,皆同陛下一般相貌堂堂,颇有相似之处。所以草民并不吃惊。”他声音温和,听来风轻云淡,却又有一种极为动人的韵律在其中。
青帝脸上平静无波,然而那种天生的尊严与气度,使得视线仍像是从上而下俯视下来。深遂得叫人看不透,在祝由脸上细细的逡巡了一遍。这才微微一点头,目光柔和下来,竟像是有些失神。
祝由轻轻一挣,从他手指间脱出去,一付略带不解的神情:“陛下。”
“你是来看望人犯的。先去吧。”青帝将手背在身后,但又补充了一句。“朕在这儿等着,你看完再过来。”
祝由也不问原由,躬身退出去,出了殿门就有人上前来引路,随即头也不回跟着去了。
身后殿门未关,青帝站在厅中,目送着他转身拂袖而去,身姿翩然洒脱,渐渐溶入暮色之中,直至再也看不见了。
有皇上再那儿侯着,旁人也不敢拖延。不过一柱香的时间,祝由就回到殿中。
青帝已经回过神来,神色十分随意地微微笑问:“如何?”
祝由脸色算不上好看,然而仍是不惊不忙的,不说没有寻常人见驾的六神无主,就连东窗事发的胆怯也没有一分。叹了一声:“手下总管鬼迷心窍胆大包天,有此一失也是自作自受。”
青帝失笑:“你倒推得干净。”
祝由洗耳恭听,道:“草民管教不严,教殿下见笑了。”
“若不是你的意思,他一介总管,初来乍到京城,稍作打点也就够了,敢这么大肆行贿。”青帝虽是平平淡淡一句话,毕竟天家之威,殿中顿时就有些冷意。
“泽国境内水道极多,如今商路尽通,漕运必然兴隆,草民是商人,看中的不过是其中利润。”祝由见青帝眼神锐利,显见得心中十分清明,同这样的人打交道,再多的花言巧语也是无用,因此并不多作辩解。
“若说草民行贿,却要指出草民行贿的是哪一位大人,草民这才心服。”
青帝虽然不喜声色,但北晋并不曾明文禁官员狎妓,风流才子眠花卧柳,反而被视作雅事一桩。祝由又同端王交好。水天一色悄无声息的开张起来,端王也不曾为他出面。但仍有不少人有心捧场,祝由又有意笼络,因此朝中牵涉进去的官员,少说也有二成之数。
这倒是给青帝小小的使了个绊子,然而他说话时神色找不出丝毫挑衅之意,倒真跟冤枉了他似的,青帝目光在他身上掠过,稍一踌躇,仍是不曾改了主意,朝着祝由道:“搜来的东西都放在那儿,可有缺失了的?”
祝由莞尔,赞道:“大人们做事十分周全,一件没少。”他虽不曾出面,然而什么样的人合适送什么样的礼,又要投其所好,那些珠玉古玩奇珍古籍多是他经手选定的。可说样样贵重,自然统统认得。只是有些不明白青帝此问是什么意思。
“端王也未必能帮你,若是想如数奉还……”青帝意味深长,朝他招招手:“我们换个地方详谈。”
这一点损失,祝由还不放在眼里,这一点青帝想必也明白得很,两人皆是故作不知。念头只是转了一瞬,不动声色的随有青帝身后。
门外有驾马车,显然是早就备好,候着两人上了车,也不必青帝吩咐,悄无声息的就策马就走。
易缜有了心事,睡得并不安稳,半夜里猛然醒来,本能的住旁边一伸手,不料捞了个空,顿时惊得余下几分睡意不翼而飞。顿时翻身坐起来,见秦疏只是挪远了一些,不在他伸手可及的范围内,放下心来。
秦疏似乎原本就醒着,被他的举止惊动,转头看他一眼,月色从窗外透进来,映在他眼中,显得十分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