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了这小屁孩一次,就像是被他赖上了一样,难过了找他,害怕了也找他。苏宴总是拉着他,小声地叫着“哥哥”,哪怕没有任何理会。而秦予洲毫无办法,他似乎也狠不下心去。
秦予洲原本以为很快就能等到救援。然而等了四十一天也杳无音讯。眼看着这里的孩子越来越少,下一个被带走的人似乎随时都会变成他们,而苏宴的心理上,似乎也出现了越来越严重的问题。
秦予洲决定铤而走险,带着苏宴离开。其实他一被抓过来时就在谋划着这一件事,他观察看守他们的人的人员更替,性格习惯,通过脚步声,和他们的对话大致了解这里的地形,在头脑中勾勒……
但这只是第二套方案,如非必要,秦予洲并不打算实施。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等待救援比自行逃离要安全得多,更何况他还带着一个苏宴。但是现在,似乎已经无法再等待下去了……
第四十一天,秦予洲趁着看守的人来分发食物时偷走了他的钥匙,谁都没发现。等到深夜,一屋子的孩子都睡熟时,他才悄悄推醒苏宴。
至于其他的孩子……抱歉,他也无能为力。他想救的只有苏宴,能救的也只有苏宴。而等苏宴回到了苏家,这里的孩子也能得救了。
他提前跟苏宴说过了,因此苏宴也没闹着要带其他人走,他们一路逃离了这个地方,逃到了一处荒郊中……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身后传来了追赶声和骂声,秦予洲意识到,他们发现了。
他只能牵着苏宴拼命地跑,但是两个长期挨饿的孩子怎么跑得过一群成年人?更别说苏宴才六岁。
眼看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秦予洲停下,捡起了一根棍子,让苏宴先跑。苏宴都吓哭了,说什么都不愿意,却被秦予洲吼了一声。好在这小屁孩没这么笨,知道孰轻孰重,犹豫了一会儿就含泪跑了。
秦予洲看着那踉跄的小身影,突然觉得他自己是不是疯了。明明还有一堆事情要做,心中的仇恨无处宣泄,结果要为了这个起先只有一面之缘的小破孩搏命了。
等苏宴的身影消失在树丛里后,歹徒也跑到了秦予洲的身后,秦予洲开始往另一边跑。
然后,被追上、打斗、被推下山坡。
所有的记忆回笼到了此时坐在病床上的秦予洲身上。
秦予洲双手握拳,青筋在白皙而强健的手臂上暴起。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苏宴会对他“一见钟情”,为什么这四年来他待他如此冷淡,甚至说得上是恶劣,但苏宴却总是不愿意离开他。
他也终于理解了苏宴在电话里求自己来救他时的绝望。他记得那个小孩全身心的信任,记得他在满目的绝望中抓着唯一的光一般抓着自己的手。
他原本是救苏宴出泥沼的神明,可这一次苏宴却因为他的连累而再次回到地狱,再被他亲口放弃。
他耳边像是回想起苏宴那无数声的哀求,他求自己来救他。
——“我不想要你装得不在意,我不在乎秦海盛会对我怎么样,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来救我,求你了,不要不告诉我好吗?”
当日不理解而隐隐慌张的问题,在恢复记忆的那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彼时苏宴的痛苦而绝望,在那一刻似乎也真真切切、一丝不差地传到了秦予洲的身上。在四肢百骸像都被浸在了寒潭里,方才知道什么是彻骨的冷。
他记得苏宴说,“求求你,只有你,只有你不可以”……
那时候他有多绝望。秦予洲亲手为苏宴铸了信仰,然后亲手为他毁去。
秦予洲无言间,翠绿的眼睛里沉淀了无数纷乱的情绪,含着霜,又凝了血。
见他这幅模样,钟毓明勾唇:“看来,我没有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