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超哈哈大笑,“说了一大顿,玥玥是想要满足自己的馋嘴啊。”
“早知道去找伯母了,阿兄总是笑我。”玉雕的胖娃娃脸鼓起来,更加水润可爱了。
“你敢告诉阿母你绣花让人顶包?还是告诉阿母你身边要常年带着个小厨子?看来我这个院子里闲置的小厨房可以收拾出来了。不过只有一条,不管是你的小丫头还是你,都不许弄得满院子油烟味,也不许马虎大意,烧了我的院子。郗家的宝贝可全在这个院子里了。”
阿茂听得两眼生光,“什么宝贝?在哪里藏着?”
郗超似笑非笑,“你以为是什么金银珠玉?阿父聚敛的财富自然不在这里,即使在这里,钥匙也不会让你得到手。你这个小守财奴,还不把他的宝物偷个精光?我的书房里,可是我们郗家全部的古籍竹简,还有祖父,阿父留下的墨宝。这些可是无价之宝。”
所谓书香世家,最宝贵的就是传承的家学,名门出名士,不是没有道理的。
阿茂脸上一红,嘴里却也不服软,“我是喜欢金银珠宝,可是女孩子爱俏有什么错?可是要是让我用金银换古籍,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女孩子爱俏,你虽然年幼,可是我却从来没看过你用那些脂粉。生性好聚敛也可以当成兴趣,只要不超过限度,没有人可以非议。祖父爱聚敛,阿父也爱聚敛,我看玥玥有我郗氏门风。”郗超笑得山水温柔,声音也温和悦耳,好像真的在讲什么夸奖的话。
阿茂总是说不过他,即使想到了什么反驳的话,也是和他告别回房后的许久。等到下次见面再把上次的话头捡起来说,反倒没有意思了。
阿茂心中气恼,只能横他一眼,耍赖倒,“那我到底可不可以看你那些书籍?”
郗超透亮的凤眸盯着她发红的小脸儿和起伏的胸脯,映衬着满庭玉兰,更显得眉青若山,山高照水,水清浸眼。他唇边绽放了一朵玉兰花般大却优雅雍容的笑花,“傻玥玥,阿兄什么时候说不让你看呢?你喜欢借阅回房,还是在书房里看,都可以。这本来就是我们家的书啊。你是高平郗氏的嫡女,当然有资格看。”
他讲一个“嫡”字,倒让阿茂想起伯父家还有几个庶出的哥哥。
“为什么其他的兄长我都没有见过面呢?你和他们不好吗?”
郗超反问,“那你和庶出的姐姐关系好吗?”
阿茂沉思,“她好像不太爱和我玩。阿母也不喜欢我和她玩。”
阿茂的庶出姐姐是父亲的一个妾室所生,那女子出生寒族,家境凄惨,容貌也不是上乘,又多市井气,阿父阿母都不喜欢她,所以阿父也不经常去看那个庶出的姐姐,阿茂几次去找她玩,她只是唯唯诺诺,问一句答一句,阿茂觉得没趣,就再也不去找她了。
“你阿母不许你和她来往过密,是因为嫡庶有别,你愿意亲近她,她却害怕不小心得罪你。我和庶出的兄弟虽然亲近,但总不能在阿母面前和他们没大没小,这样是不孝,你明白吗?”
阿茂忽然明白了,她和阿兄自然而然的亲近,似乎也和嫡庶有关吧。寒族女子生出的孩子,绝对不会有嫡出的雍容气度,人们都说高大的青松之下,常有清风,也不能说没有道理。那些庶出的孩子们甚至不一定愿意承认母亲的家族,承认他们母亲的地位,甚至引以为耻。嫡出的优越感,则是与生俱来无可比拟的文雅仪容。
“不过不管是嫡是庶,归根到底,我们都拥有同一个姓氏。虽然高低不同,但是却都是同一颗大树上的果实,拥有同样的根。所以也不能不顾亲情,知道吗?”郗超揉一揉阿茂的脑袋。
阿茂小孩子心性不耐烦听他说大道理了,思绪转而飘到书房的藏书上。
其实阿茂从小就喜欢看书,她不喜欢阿母讲的干巴巴的文章,但是喜欢自己翱翔在书中构建出的美妙世界里。历史的长长浩卷中,有英雄的霸业,美人的传说,宫廷的秘辛,世家的争斗,才子佳人的终成眷属,志士能人的封侯拜相,将军百战后的天封地禅,刺客的忠义和决绝…
郗超好像能看透她的想法,变戏法似的从腰间掏出书房的铜钥匙,阿茂抢到手里,又得到郗超的首肯,她兴奋的跑到书房,也不顾自己穿着木屐,跑得啪啦啪啦响。郗超看着她愉悦的背影,蓦然发现,她的天真聪颖懒散任性,都会让人忍不住觉得舒心。
郗超也不跟她进去,索性一边揉着额角一边闭上眼睛倚着阑干等她出来。
等到小娘子捧着几本书从书房出来的时候,火红的斜阳已经沉甸甸的挂在枝头,似坠非坠。他的目光追逐着那并不耀眼颜色却充满光明的落日,心里的太阳正从山坳中冉冉升起。
阿茂抱着一大堆书本直不起腰,却还是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问道,“阿兄,你的眼睛是不是在追逐太阳?”
郗超清爽的袖子拂过她圆润额头上沾染书香的浮尘,“落日西沉,有什么可追的呢?男人怎么能留恋逝去的东西?”
按年龄算,他仅仅十三岁,还是个少年,但是他称自己是一个男人,却一点都不会让人感到不妥。
阿茂把一摞书放在走廊的的的青绿阑干上,歇了口气。“那男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很多东西,你要自己去体会,而不是我去告诉你。不过人们都说王安丰目灿灿如岩下电,他的眼睛能够追逐着太阳,日光逐渐刺眼,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你现在就努力做一个内心阳光的女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