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被禁足了,难道自己还没有腿儿没有嘴儿吗?
隔两日,皇帝听说裕亲王的病还是没多大起色,又传了内医院的太医问个福全脉案,知道这个哥哥已经是在拖日子。
福全自从康熙自从康熙二十九年因大阿哥密告延误军机被斥责之后,十年里一直本分为臣、不生事端。恰逢皇帝因为两个或者更多儿子们相互构陷而唏嘘气苦,这一段绵延数十年的兄弟君臣情意就显得难能可贵。
思及早年的兄友弟恭君臣何乐的日子,皇帝打算微服出巡探视一番。
皇帝白龙鱼服上了裕亲王府,裕亲王世子因为牵扯番僧一案也被禁足在府里没去上差。皇帝到时保泰正在父亲榻前侍候,皇帝来了连忙行礼问安,并且告退下去。
皇帝免了福全的礼,坐在榻边同他回忆早年一起上课背书课后淘气的往事。
裕亲王心头清楚这个皇帝弟弟心里烦躁的根源,又自知身子一日差过一日,想着自己看好,又一直同儿子交好的八阿哥,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尽一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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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四哥绝世好攻的形象……崩塌了吧?
未达目的算计八弟他不含糊啊,我都不忍心让八弟知道真相了太残酷太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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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焚原
福全说:“皇上啊,这些年奴才瞧着您日理万机很不容易。早年亲征时,吃的用的都同军士一般,所以我大清将士才能才能这般骁勇,不畏生死。”
这话说进皇帝心坎里,谁说当皇帝的就能享福,就能锦衣玉食?
福全又说:“都是先帝当年慧眼世人,光是看皇上河边饮水便知后世事。”
这话勾起皇帝对世祖皇帝为数不多的怀念,据说当日也有护国寺僧人参与立嗣。一时间,皇帝对僧人既爱又恨,面上露出烦扰的神色。
会不会有人,也利用当年的事,替自己造势?
福全深知皇帝多疑猜忌,索性全说了:“奴才愚钝,可是说错了话惹皇兄如此烦忧?”
皇帝道:“并非尔之顾,只是你也知道,朕这几个儿子。哎!”这番话他着实找不着人倾诉,人前他是至尊无上的君王,天下事无不握在掌心。就算面对几个儿子闹出的这出戏,也要在臣子之前装出心中有谱的样子。
福全自然说:“皇兄多虑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奴才从小看着皇上几个儿子长大,知道各个阿哥都是极好的。”
皇帝忽然觉得自己听腻了这样无由头强自吹捧的话,想听一听实话,于是说:“你也说从小看着他们长大了,说说你自己的看法。别把他们当储君当阿哥,就当自己的子侄评论。”
福全立即说:“奴才怎敢?”
皇帝虎着脸说:“让你说,只管说。否则朕把这几年赐给你的东西都搜走,不给你陪葬。”
这话虽是玩笑,很像早年未亲政时兄弟二人的胡闹,比如:“朕让你写就去写,不然朕让皇玛嬷给你指个凶悍丑福晋。”一样。但私底下,皇帝却在暗示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朕愿听你一言的深意。
福全得了皇帝首肯,撑着身子给皇帝磕了头:“那奴才就直言冒犯了。依奴才看,储君早慧得天独厚,尽得皇上文韬武略真传,但唯独缺了皇上身上的一样东西。”
皇帝如有所悟,但仍顺着问:“为何?”
福全咬牙,拼着性命道:“一个‘仁’字。”
皇帝眼中光芒陡盛,威压如有实质铺面而来。他半辈子帝王荣耀堪称旷古烁今,而三十五岁之后所求的便是一个“仁”字。
裕亲王只一句话,便将储君无可逆转的弱处暴露无遗。
皇帝眯起眼,盯着在自己威压下气喘不稳的哥哥,状似随意问道:“太子的确日渐焦躁。依你看,老大老八呢?”
福全自觉今日已经越了臣子本分,但话已至此,有些事情当下不说,他便永远没有机会开口,于是咬牙道:“皇上,这番话奴才本打算带进棺材里去,但又感蒙受圣恩,无以为报,就直说了。皇上可知内务府里的包衣奴才把持皇家私库的勾当?”
皇帝一愣,未曾想裕亲王会说这样的话,当下接口道:“你说。”
裕亲王道:“内务府看似规矩严密,但采买油水最重。那上回一船建殿的木料来说,从广西买来的就是霉烂糟朽的料子,算着时日赶上汛期在扬州停靠旬余,等着全坏了臭了,再报上来。这笔银子最后由谁出?这是内务府欺负新人的老一套了,欺上瞒下的法子更是不胜枚举。”
皇帝闻言沉吟,愣然想起了早年内务府排挤老八那档子事儿。最后老八一个人也没攀咬,自己顶了,他是明知底下的问题却替太子遮掩?或者本来就是为了邀买人心?
福全索性将心头知道的内务府阴私一并叨念给皇帝听。这里面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日厨房针线处采买的货品价格翻倍,从中吃拿回扣几乎是一种惯例,本来是悄悄拿,如今有了太子撑腰,更是无法无天。说到底,太子早将整个内务府看做自己的荷包用了。
这事触及帝王底线,内务府掌管皇帝衣食起居,但凡入口的都要经内务府的手。若是这上面做了手脚……
皇帝面沉如水。
福全觉得自己已经说够了,便住了嘴,假装无力为继,靠在迎枕上喘息。
皇帝自己脑补了周遭的人是不是已经生出旁的心思,居然无一人敢向他直言进谏。今日若不是为了试探安抚福全,还不知什么时候才知道这低下的奴才如此大胆无所顾忌,指不定那日朕就栽在这件事情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