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乐摇摇头,他本身对看电视没多大兴趣,只是吃完饭所有人都会坐在客厅看电视,他也不好一个人回房,久而久之才养成习惯,到底是没兴趣,遥控器从未到过他手上。士礼在,他就跟着看一个机器人动画,电视里两个机器人打来打去,谁好谁坏呢,因为不专心,看了几个礼拜没得出答案。“那你最近在看什么?”加乐问他。”天天饮食。“他最近常和阿婆一起看这个教人烧菜的节目,看厨师讲什么是滚刀块,什么肉要怎么切。资深琼瑶戏剧爱好者黄加乐哪里知道这些,他看的都是你侬我侬,永挨不上油盐酱醋。“那,那个电视剧讲的是什么?”士乐一开口问,他便来了精神,细讲起其中爱恨情仇,滔滔不绝,直把一杯水喝完才讲了两集不到的剧情,士乐听得一愣一愣,“嗯,所以他们几个就都认识了。”“对!”他还想喝水,拿起杯子才发现没有了,士乐要再给他去接,他这才羞惭起来,摆摆手,“我是不是话太多了,说得你也不一定愿意听。”士礼就总说他废话多,经常打断他话头,他心里也明白,但是纠正不过来。士乐摇头,“没有,我愿意听。我没有看过这个电视剧,这样听来,还很有趣。”他之前也偶然听见他们班上女孩子讨论,只是自己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今天听加乐这么一讲,说起那个和妈妈相依为命的依萍,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也是这像是夏日里一场斑斓绮丽的梦境,加乐坐在他的窗台上,背后院里的草木疯长,绿色的一片,在炎热的风里微微摇晃。他摆着白皙的手臂,说着明天见,翻出窗户,衣角与头发飞扬起来,他的发梢在阳光里呈一种金棕色,是否缺乏某种维生素,士乐这样想着,也举起手朝他用力摇晃。他陷入了这样的一场梦,久久不能回神。直到中午吃饭,偌大的客厅仍旧只有他和阿婆时,他才堪堪醒过来。他度过了一个心不在焉的下午,吃着一瓤不甜的西瓜,看着空调吹风口下系的彩带飘来荡去,他睡过去,日落西头才醒,没有做梦。晚饭后,士乐坐在沙发上和阿婆一起看天天饮食,“阿婆,最近有没有放情深深雨蒙蒙?”“这个老早就放完了。”阿婆拿着遥控器换台,“说不定有重播。”转了一遍没有看到,也许是在放广告,就这样错过了,看回天天饮食。阿婆问他怎么突然要看这个,他不答话,等到电视里鸡肉下锅发出滋啦油声,他说,“好像睡觉时听见有人看这个。”“你那是做梦了。”加乐跑回家手里还拿着出门时带的两本书,他妈妈问,“怎么没还上,还是忘了还?”他嬉笑着,眼睛亮着,“士礼不在,出国去了。”“那你今天白跑了一趟。”,黄太太从厨房里端出菜来,“还去了这么久。你爸不在,我没烧什么,快洗手吃饭。”他洗完手,坐在椅子上,脸上还挂着刚进门的笑容。“吃饭啊,你傻笑什么呢?”他妈夹了一筷子酱爆茄子给他,加乐问,“妈,这是滚刀块吗?”“哦。”,黄太太讶异到,“你怎么知道的?”他嘿嘿笑了两下,“今天有人告诉我的,不规则的大块蔬菜可能是滚刀块。”“谁说的?”“士礼弟弟。”,加乐吃完那筷茄子佐饭,“他可有意思了,人还很乖。”“是吗?你今天见到他了?”黄太太问他,他就在那喋喋不休讲士乐好话。于家向来是能不提则不提士乐,几次上门也没有见过这孩子一面,黄太太并不计较他的出身,有时偶尔从唐穗口中听到,仍感慨这件事对他们一家各人的伤害,孩子更是无辜。加乐还在那儿自顾自讲着,听见他妈妈说,“他比你小,你更该好好照顾他,别总是想着自己开心。”“我没有啊。”,加乐放下碗筷,“我明天还去找他呢。”小孩子便是这样,交朋友不管人际利害关系,只凭着一腔喜爱。“士乐,士乐。”,他一打开窗,加乐便趴在那里仰头看他,这原不是一场梦。“我能进来吗?”,士乐这次也不去开门了,任由他从窗户走,他翻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动物百科。士乐给他搬了把椅子坐,又倒了好大一杯水。加乐谢过,就忙不迭地翻开那本厚重的百科,“你看,她养的狗就是这样的狮子狗,白色的。我也想养,不过我妈说我肯定养不好。”书册上印着一条长毛的小白狗,士乐仔细看了,抬头问,“一摸一样,也叫乐乐吗?”“这怎么可能。一定是从哪里搜集来的图。”,他喝口水,像猛然想起些什么,“你养的蚂蚁呢?”“丢了。”,他语气平平,就如同提起早间吃了什么一样,“有一天回来看,它们可能从放饲料的小孔里跑丢了。”“一只也没剩下?”“没有。都不见了。”他这样硬拗轻松作态,可惜不过才十一岁,眼底里失意遮掩不住。他低着头,加乐凑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等他吸吸鼻子说,“我没关系,之前电视剧说到哪里了?”加乐撑着脑袋说,“讲到他们一块去救一只老太太养的猫。”加乐讲得很慢,故意把情节说得很细,更显生动,尤其是描摹其中的笑料处,绘声绘色。这次没能把水喝完,就讲完两集剧情,士乐还看着他等着后续,加乐拿过他的暑假生活,“有什么题不会的吗?还是追击问题吗?”“不是。还有一点别的。”说起学习,士乐略显羞怯,他的数学部分极差,昨天加乐手把手教他会了几道,今天自己做又不行了。加乐拿过草稿纸,左右看了一眼,雪雪白一张,没有士乐的临摹作品,只有几个乱七八糟的方程在上头,他接着一个写下去,告诉他错在哪里。临走前,士乐送他到窗边,他挠头笑笑,“我是不是很傻,有门不走。”士乐急忙摇头,还没开口说话,他自嘲起来,“算了,我妈说我猴子投胎来的,猴子哪里管门窗的。”他翻身下去,走到一半时回头,士乐还倚在窗边,看见他转过头就又举起手来摇,加乐觉得他比平常人更白一点,又十分痩,脸颊上都没有肉,一双杏眼却大大的,没有多少神采,略显病态。可他靠在窗台上,弯着眼角,暴露在七月骄阳下,细瘦的胳膊一挥一挥,加乐忽然猛冲回去,把士乐吓了一跳,“有什么东西忘了吗?”他摇头,“你要多吃一点,可不要挑食了。”士乐懵着答应,加乐一定要他发誓,他就并着指头说,“我保证不挑食,什么都吃。”加乐这才放心转身走了,胸腔里心脏鼓胀,像什么东西填充,他快步跑了好久直到累了才慢慢缓下来,想着士乐答应明天见,答应好好吃饭,他握着拳头自觉还能一直跑下去,跑到家里也不是问题。可云都出场了,士乐的身量还是没怎么长,加乐每每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写作业,就想起揠苗助长的故事,想能不能捧住他脑袋,往上拔一拔。“我写好啦。”士乐喊了他两声,加乐一直没什么反应,拿笔划拉着,于是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默坐着,窗外蝉声似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