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训想了想说道:“这次我回京是为述职,过两天就得走。我在洛阳听说你弄出命案来了?”
宇文孝忙道:“今天我急着和薛郎面谈,正是为了此事。命案绝非我做的,我做官之后一向谨小慎微严以律己,脏活从来不干。”
薛崇训和他走进小院子门口的一间倒罩房,请他入座之后问道:“查出行刺的元凶没有?”
宇文孝道:“查是查出来了……”
“谁?”
“还能有谁,就是高力士!”宇文孝道,“我按照薛郎的线索查到了接头的人,用了点手段逼问出大概和另外的线索,不料还没来得及继续顺藤摸瓜,那人就死了……现在是一点证据都没有,光凭中间人口红白牙一口说辞。”
薛崇训沉吟道:“还真是他,我当时也想,除了他谁还会对我用如此手段?没有证据也无妨……”
此时他心里已动了杀机,倒不是因为心里憋不下那口恶气,只是高力士居然会用刺杀这种方式报仇,薛崇训心里不禁一凉,仿佛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高力士心中的仇恨……对一个如此痛恨自己的人,只有反过手将其毁灭才好安心啊。至于对错好坏都是浮云,纠结那些东西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么。
薛崇训脸上露出的杀气又缓缓平息下来,他淡然道:“这事就到此为止,你不用再过问了…”
此时他忽然有些后悔让宇文孝去查那件事,万一这次政变失败,太平一党自然灰飞烟灭,恐怕宇文家也会被高力士死死咬住。想到宇文姬,薛崇训心中叹了一口气,她应该是一个真正的好人。本来想提醒宇文孝一句,让他有个准备,随时准备跑路,但又怕泄漏出什么蛛丝马迹,薛崇训犹豫了一阵最终作罢。
说完高力士的事,薛崇训便送宇文孝出门,回身到院子里后一个家奴悄悄说道:“郎君还记得萧衡么?被关在下边都几个月了,平日都是我负责送饭,怕郎君给忘了……”
薛崇训一拍额头,他真把那人忘得差不多了,便问道:“还活着?”
家奴道:“可是一条人命,郎君没发话,谁敢乱来。”
“带我去瞧瞧。”薛崇训道。于是那家奴便带着他先去了柴房,这里有两道地下室的门,一道是通往那间“桑拿”小木屋下面的,是奴婢们生火的地方;另一道门里面是个储藏室,不过现在私押了个人,和地牢一样。
管钥匙的家奴开了门,薛崇训和两个心腹侍卫便沿着石梯走了下去。这通道上方用整块的木板撑着,向下走了一阵,头上还有水滴下来,看来这院子下面应该有地下水脉。
奴仆点了灯,地下室内总算有了点亮光,只听得一阵铁链“哗哗”的响动,一个沙哑凄惨的声音嚷道:“饭……吃饭……”
奴仆道:“用铁链拴着,跑不了,这里不透风,任他怎么叫都没用。”
薛崇训接过灯,循着声音凑近了一看,顿时大吃一惊,面前这个人,哪里还是俊俏的书生萧衡?披头散发,一头又脏又纠结的乱发批在上半身上,脸也被遮得差不多了,几个月没洗澡身上更脏……薛崇训闻到一股异样的恶臭和粪便臭味的混合气味。
“怎么弄成这样了……”薛崇训心中泛出一种说不出的感受。自己竟然把活人折磨成了这样?
家奴道:“那些进官府大牢的人,关得久了都这幅鬼样子,没法子,既然是犯人谁还当菩萨侍候着?能每天给饭已经对他不错了。”
薛崇训陷入沉默,其实萧衡虽然对红颜知己心肠硬了一点,并没有做什么大奸大恶的事。倒是薛崇训自己,把一个人关成这样,反而狠毒了一点。他也不用给自己找借口,自己就是这样的人罢?
萧衡这个新科进士、翩翩郎君,栽在薛崇训手里,实在是倒十八辈子霉。薛崇训想了想:人生本就是如此吧,他萧衡再潇洒,能比得上自己的父亲薛绍高贵洒脱么?父亲不是照样被这样关着饿死的?
“这个人不能放走了,否则很麻烦。”薛崇训冷冷说道。
那家奴忙道:“郎君想他怎么死?”
薛崇训又想起了自己那饿死在牢里的父亲,便淡淡说道:“给他弄顿好的,要有酒有肉……然后停止供饭,顺其自然吧。”
“是。”家奴恭敬地应了一声。
“饭……吃饭……”萧衡又喊了一声,他看起来神智已有些不清。
薛崇训心里莫名地一阵疼痛,这时上面一滴水珠滴到了他的颈窝了,冰凉冰凉的,让他浑身都是一冷。
其实他更多的是恐惧,如果政变失败自己落到李三郎和高力士的手里,会怎么死?只会比萧衡更惨吧?
有时候刑不上士大夫这样的话都是屁话,韦后当政的时候,有一个宰相因为政治斗|争落了下风,被发配到岭南,韦后又派了个御史下去,赐死那宰相。御史的干法是叫人砍了毛竹编成竹篾,然后脱光那宰相的衣服,把他放到竹篾上来回拉,直到把身上都肉都刮光,只剩下白骨……
记忆里的历史上,薛大郎是怎么死的?薛崇训忽然很好奇,但实在记不得,反正是被李隆基赐死的,太平公主的四个儿子,他李隆基的表兄弟,只活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