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赶了几天路,肚饥脚乏,抬眼一看,见前方不远处的树林中一座酒肆幌儿高挂,上书“景阳冈酒家”,门边立着一块牌匾,匾上写着“三碗不过冈”。《无广告》武松紧赶几步抢进门来,在门后倚了哨棒,呼扇着前襟叫道:“拿酒来!”店小二见武松生得长长大大,料是酒量不小,慌忙取了三只大碗满满筛酒端上桌来。武松口渴,也不搭话,一口一碗“咕咚咕咚”倒进肚里。小二见武松性急噪,慌忙去灶间切了两斤牛肉,还没来得及端上早被武松一把拿过来,三两口吞下肚去,摆摆手嚷道:“这厮,傻看着俺作甚?快拿酒来!”店主一听,慌忙颠过来阻拦:“客官,吃不得了,你不见俺这门口写着‘三碗不过冈’?”武松诧异道:“店家,怎么个‘三碗不过冈’?说来我听。”
店主道:“这酒唤做‘突厥透瓶香’,是小的依照祖传方法独家酿造的。初吃时但觉味美,三碗过后出门便倒,不敢多喝啊。”中原没有,难道你是异域人氏?武松抬眼来看店主,不禁笑了:“原来你不是咱中原人!看你这模样倒像是个猢狲。洒家不管你什么过不过冈,就要吃酒,你待怎样?”店主见武松胡搅蛮缠,只得黑着脸道:“既然如此就随你去吃!醉了俺与小二却扶不动你。”
当真是筛得不如喝得快,不消一柱香的工夫,武松已经足足吃了一十八碗。
转眼间酒足饭饱,武松拍下银子,转身出门,店主眼见得拦不住他,只得摇摇头折回屋里。
此时日影西斜,一轮红日歪歪扭扭就要荡下山去,蛙声与虫鸣也从四周隐约响起。
你道这位店主是谁?正是侯赛因?达吉巴!自从上次与武大一别,侯赛因便带上苏州丝绸回了西域。待贩得上好羚羊皮返回扬州时,扬州城里生了许多变故……先是武大被骗狼狈离开扬州,后又米鲁战败被押解进京,把个达吉巴唬得四肢麻,胆战心惊。一时间心灰意冷,索性变卖了店铺,带着米鲁旧妾李响儿返回西域暂避烦闷。谁知西域酷吏一见侯赛因带回天仙般的一位美人儿,尽皆眼绿!编个贩卖人口的罪名将侯赛因下了大狱。幸亏达吉巴的浑家及早使钱,一个月后达吉巴才被释放出狱。眼见得西域是呆不得了,想到扬州还有一间酒楼,便收拾细软,带了浑家赶往扬州。也是祸不单行……此时,边关烽烟骤起。边卒见侯赛因有点银两,顿起歹心,搜去身上的银两,将二人以奸细罪名解往京城。侯赛因见势不妙,撇了浑家只身逃往扬州,岂知扬州府早接通报,达吉巴一到即遭关押。
那侯赛因当真是命不该绝,放风时巧遇李响儿……原来,达吉巴在西域被关时,李响儿偶然识得一位扬州客商,于是极尽勾引之能事,与客商好一顿缠绵。那客商贪恋美色,冒着生命危险连夜携李响儿逃离西域回到扬州。得此佳人,客商喜不自禁,当即购置了一处别院安置了美人儿,怎奈此人命中无福消受佳人,三日后精尽人亡。李响儿万般无奈嫁与一位狱卒,来到牢里探视丈夫时,恰好碰上侯赛因?达吉巴,一时感念旧,便买通管营将侯赛因偷放出狱。侯赛因惶惶如惊弓之鸟,急急如漏网之鱼,连夜窜往阳谷,意欲投奔武大郎。到了阳谷,侯赛因转念一想:自己在扬州时多少有些对不住武大郎,那武大未必肯予接纳……郁闷着来到景阳冈酒家买醉。那时节酒家生意不好,侯赛因无处去,索性倾囊盘下这座酒肆聊以度日,思量着攥足盘缠再回西域。
却说那天武松从景阳冈酒家离开以后,果然在冈上遇见一只斑斓猛虎,被他三拳两脚打死了(这个我不说大家都知道,省略一下)。侯塞因听说此事以后,花高价收购了虎骨,预备以后卖个好价钱,这里暂且不提。
秋末时分,天气逐渐凉爽,往来的客商也日见稀少,眼见得景阳冈酒家生意越清淡。这天,侯赛因闲来无事,坐在门口与小二闲聊。小二道:“东家,前天我去县城买菜,听说武松在县衙做了都头呢。西门庆那厮听说武松是武大郎的兄弟,吓得离家出走不知了去向。”侯赛因笑道:“这些事咱们管不得,我只知道那武大郎的浑家是个美人儿。”
刚刚说笑了几句,小二忽然指着远处叫道:“东家别笑了,来客人了。”
侯赛因顺着小二的手指抬眼望去,见南边小路上风尘仆仆走来了几位汉子。
侯赛因一跃而起:“小二,快去招呼客人!”
不一时,小二领着四位客人进得店来。侯赛因替客人接过行囊,顺口问道:“几位行色匆匆,敢是秋后歇工回家的吧?”话音未落,内中一人惊叫道:“这不是侯大哥么?”“车蛋?”侯赛因握住那人的手,惊喜万分。“俺正是车蛋,”车蛋喜不自禁,招呼身后道,“常俊、常瑞、柳下,快来见过侯大官人!”几人慌忙过来见礼。礼毕,车蛋问:“侯大哥不在扬州做生意,怎么来这里开起了酒店?”
侯赛因道声“说来话长”,将前事简单叙说了一遍,末了问道:“武员外一向好?”车蛋叹了一口气,将前面的事说了一遍,侯赛因一听说这帮人要去找武松,心下不禁一凛:那武二郎就在阳谷!我要是讲出实,倘若让武二郎知晓怕是又要罗唣……干脆暂且不提吧。红着眼睛,吩咐小二上好酒菜,藏进里间,不再多说一句。
在景阳冈酒家歇息了几日,车蛋结罢了食宿费用,几个人整理行装迤俪上路。
转眼间已是初冬季节,眼见得树叶犹如下雨一样纷纷飘落,只留下一树枯黄的枝桠,恰如侯赛因脸上的连鬓胡须。一日,侯赛因正在屋里嘀咕:如此买卖,几时才能够攥足回家的盘缠?忽听院外“扑通”一声闷响。侯赛因出门一看,见尘土中小二团团地躺在当院,身后是一包晾晒好的虎骨。侯赛因惊诧不已:“小二,没事儿你躺在地下干什么?”
小二翻个身挡住虎骨,遮掩道:“东家,小的上房透透烟道,一不小心闪下来了。”
侯赛因登时明白,指着虎骨怒道:“我来问你,你要将俺的虎骨弄到哪里去?”
小二跪在尘埃里放声干嚎:“俺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昨天遇见城里药铺的采办鲁小官,小官叫俺偷出虎骨卖给药铺……”“莫不是万福仁生药铺?”小二道:“正是西门庆开的那间药铺。”侯赛因道:“这也怪不得你,”说着,回屋里拿出一锭大银子塞入小二手中:“别嫌少,拿上这点银子回家照顾老娘去吧。咱这店铺眼看也开不下去了,到明年开春生意好时,哥哥再叫你回来一同过活。”
送走小二,侯赛因端详着白花花的一堆虎骨,嘿嘿笑了,这不就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子么!起身翻出胡氅穿了,背起虎骨,反手闩上房门,弓着腰顶风往县城而去。不一时到得县城,那雪越下得急噪,满城街巷铺银散玉。雪花扑打在侯赛因的脸上,眼也睁得艰难。达吉巴眯眼留心街上的招牌,街西的一只幌子蓦然一闪,侯赛因定睛一看,“万福仁生药铺”六个大字熠熠地闪着金光。侯赛因紧紧胡氅,踩得积雪“咋咋”作响,几步上得台阶。柜台后一位清秀小厮正在眯着眼睛打盹儿,一见来客,低下头“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侯赛因在门边卸下虎骨,轻轻敲敲柜台道:“堂倌儿,我来问你,柜上收虎骨?”小厮低头回答:“收得。”“偷来的也收?”侯赛因道。小厮双手剧烈一抖,不敢抬头:“小的不敢做主,还得问问掌柜的才行。”侯赛因厉声喝道:“把头抬起来,看看是否认得洒家?”
小厮往后闪了闪,仍是不敢抬头:“侯大官人,求你饶过小的……都是西门庆那厮叫俺唆使你家小二犯事,并无小的一点干系。”承认了就好,侯赛因放下心来,伸手拍拍鲁小官还在颤抖的双手,慢条斯理地说:“俺看你也不像是个凶险狡诈之徒,不然俺定要拉你去见官,问上一个教唆盗窃之罪!今日我把这份虎骨也带来了,你要是帮我卖得上好的价钱倒也罢了,如若不然……”
“侯大官人放心,这事包在小人的身上!”鲁小官如释重负,猛然抬起头来。
“走着!”侯赛因转到门后拎起虎骨,拉着鲁小官就走。
鲁小官在前头领路,侯赛因在后面相跟,二人穿过隔挡来到后院。潘金莲正在屋内向火,闻声拉开门来,瞪着鲁小官,怒道:“你不在柜上应酬,胡乱领人来后院干啥?”鲁小官答道:“适才俺在柜上收得一桩天物。”侯赛因一看潘金莲,脑袋立时一阵晕眩:好美貌的一位娇娘!慌忙退后一步,弯腰唱个喏道:“小易卜拉欣?侯赛因?达吉巴见过大嫂。”“住嘴!你这厮好没道理!就是家公好点色儿,怎么就成了‘大’?看你猢狲一样怜兮兮的,不然定要拉你找个地场说叨说叨!”潘金莲余怒未消,叉着腰来瞪侯赛因。
侯赛因一听这话,争辩道:“俺什么时候说你的家公裤裆里的那个物件啦?小人乃西域人氏,名字达吉巴,身上的那个物件大小,谁去理会!”听侯赛因如此一说,潘金莲自知有些误会,红着脸道:“也不怪俺,方才俺分明听见你说‘一扒拉,胡塞人的大’……”
鲁小官憋住笑声,拎进虎骨找块毯子倒上,随即蹲在地下放声大哭:“俺鲁小官哪世修来的这等福分,竟然得见这等天物!”潘金莲上前一看,惊喜道:“敢还真是景阳冈上的那只老虎?”鲁小官道:“没错,这正是景阳冈上的那只大虫!”潘金莲一时喜形于色,腰身一扭轻瞟侯赛因一眼,柔声道:“敢问这份虎骨价钱几何?”侯赛因应道:“少了一万两银子小人委实不卖。”鲁小官道:“做买卖哪能擅说‘委实’二字?”“方才你调戏奴家,奴家还没与你理争呢。”潘金莲撇撇嘴道。侯赛因刚要还嘴,鲁小官双手朝天猛力一张,啪地打在双腿之上,如丧考裨般哭将起来:“好骨头啊!惜你价钱太贵了啊……俺的亲骨头!”见鲁小官哭得撕心裂肺,侯赛因一时竟忘了二人先前的约定,眼圈蓦然一湿:“那么你想出多少?”“无论如何你得再让下俺一两银子!”鲁小官止住哭声,刷地朝达吉巴丢了个眼色。
潘金莲轻轻搡了侯赛因一把,娇声道:“就是嘛,一两银子都不肯让咱嘛!”
侯赛因回过神来,把脚一跺,做爽快状道:“罢了!就算交个朋友,九千九百九十九两成交!”
买卖双方皆大欢喜……此时天色已晚,大雪映照得院外如同白昼。≈ap;ap;1t;无弹窗阅读≈ap;a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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