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很低,目光同钟影一起,落在玻璃桌面反射的那团模糊光晕上。
感觉到什么,闻琰抬头朝钟影和秦云敏望去,见妈妈和阿姨好像班里悄悄说八卦的小朋友一样挨着坐一起,便有些好笑。小姑娘歪头瞧了会,小狸花见面前密密麻麻的课本忽然一页不动,忍不住抬头喵了声。闻琰就继续低下头,一字一句地给它解析白居易的《琵琶行》——保留节目了,每回来都这么干。小狸花十分懂事,踏踏实实揣着手,似乎明白学习对小猫咪来说也算一件功德。
“那个时候爸爸说你跑了,我还没反应过来,问跑哪去?”
秦云敏笑:“说跑了就是跑了,不知道去哪里了——我爸其实很生气。”
“我知道。那会你拉我去见舅舅,舅舅估计还想打我呢——我看他手都举起来了。”钟影也笑。
“他可舍不得打你。”
“他从小宝贝你,你不知道,你可是我家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秦云敏啧声。
“真的假的?”钟影好笑。
“真的——我小时候有一阵蛮不喜欢你的。”
“切。”钟影悄悄翻了个白眼。
“钟影。”秦云敏佯怒,搭在钟影肩头的手伸过去使劲捏了记她的腮帮。
两姐妹相差五岁,小的时候其实不大玩得到一块。
钟影上小学,她上初中,钟影上初中,她紧锣密鼓地准备高考。秦苒去世,她父亲知道钟振的事后,跑过去把人狠狠揍了顿,钟振骨头断了四根,后来钟家几个叔伯报警,秦荣还被拘留了十几天。再后来,钟影“消失”,秦家和钟家彻底没了联系。
来南州纯属意外,说这里发展前景好,教育资源逐步跟进,有十分优渥的人才引进政策,还有宽松的落户条件。加上大学毕业后,家里催男朋友、催结婚、催生孩子,吵得多了,秦云敏索性就挑了这个离宁江最远的地方工作。
如果不是南州,秦云敏想,可能这辈子都见不着自己这个妹妹了。
她到现在还记得碰上钟影的那天。
南州的夏天又湿又热,太阳明晃晃的,晃得人眼晕。她和周崇岩坐西图澜娅餐厅里聊些有的没的。那是周崇岩第二次约她出来。其实她是不怎么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何况还小了六岁,这一算,她上大学,姓周的还在上初中。只是不知为何,周崇岩总让她有种舍不得说重话的感觉——好像这小子从小可怜巴巴,需要看人脸色,瞧人的眼神直白又认真。
聊到最近的工作,周崇岩指着对面的缪斯琴行,随口说了句:“我嫂子就是搞音乐的,在那里——你班里要是有什么这方面的需要可以问问她。”
顿了顿,周崇岩盯着秦云敏。秦云敏被他瞧得莫名其妙,还以为自己脸上长什么东西了。
好一会,就听他用一副十分奇怪的语气说:“其实我觉得你和我嫂子长得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像。”
秦云敏:“……”
说实话,周崇岩没脑子的这句让她很反感。
也许是大夏天,人火气本就旺,加上这个莫名其妙答应下来的第二次约会,秦云敏顿时沉下脸,一句话也没过脑子,冷声:“你是不是喜欢你嫂子。”
话音刚落,周崇岩脸色就变了,他变得比秦云敏还要严肃。
秦云敏没想到一直在跟前没头没脑的周崇岩突然间会这样,他皱眉盯着她,声色俱厉,让人都有点害怕。
周崇岩直视着秦云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语调,郑重其事道:“你不要乱说。”
“我最尊敬的人,除了我干妈,就是我哥。我哥走得突然,我嫂子不容易。我那句话是说得欠妥,但你们确实是有点像的。”
说着,他站起身,拿出手机往外走:“你等我——我叫我嫂子过来,你们自己看看。”
秦云敏知道自己那句话没过脑子,纯属怼人,一下也有点慌,她赶紧跟着站起,追过去道歉。
等一头雾水的钟影急匆匆赶到气鼓鼓的两人面前,秦云敏差点眼都瞪出来。
后来说起这事,周崇岩总沾沾自喜,说你们姐妹就是我牵着的,没我——秦云敏打断,是是是,多亏了你,周大善人。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有时候秦云敏会想,那次连自己都搞不懂的、莫名其妙答应的第二次约会,是不是上天为了让她找到妹妹。可转念,她又会想,也可能是为了让她好好认识周崇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