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陈嫣最终还是带上了它,真要到了动用这武器保命的时候,还在乎什么暴露身份!那种时候肯定是保命第一!
此时陈嫣将这把小弩也拿了出来…其他人都防备着外面一圈歹人,倒也没人注意到陈嫣用的小弩有多么不同。其实这也是陈嫣过于谨慎了,就算有人真看出了这把小弩不同于寻常,那又如何呢?
任何人都有可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表面上看她的人设是普通商贾人家的女郎,可要是让眼光犀利的人物来看,那实在是不像啊!很多教导实际上已经深入骨髓了,真将她当成是普通商贾之家的女郎,只觉得处处违和。
佷容易让人联想到原本出身不凡,只是如今家道中落什么的。这种情况下,陈嫣就算拿出一点儿什么好东西,在别人看来也正常。
小弩是对着外面的,一开始的时候陈嫣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纯粹是别人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而且突然遇到这种只听别人说过的危险,惊吓之下她的反应是极度应激性的,很难谈得上理智。
这不是陈嫣一惊一乍,真的只有自己遇到这种危险才能明白当事人的感受!这不是过家家,不是游戏里的攻防战,而是确确实实可能会死,可能连死都不能的危险处境!
大船还在飞快地行驶,甚至撞翻了两艘小船,而除此之外,水手正大声警告,绝对不可以随便放箭。这也是他们上船之前就有人告诫的,真遇到这种情况,越需要冷静!一旦放箭开始,周围的人受到带动,必然会集体放箭,到那个时候伤的人可就多了!很可能因此激怒敌人!
其实这些人也不过就是为了讨口饭吃,一旦意识到吃不下‘肥羊’,或者吃下‘肥羊’的代价很大,根本不划算,很有可能就退缩了!至少一部分人肯定会退缩,不怕死的究竟是少数。
但一旦死伤了很多人,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些人都是熟人、朋友、亲戚,气愤之下那就是不死不休!
或许现在一时能逃得过去,可防的了一时,防的了一世吗?水路还有很长呢,人家才是地头蛇!或许就是晚上泊船休息的时候,人家就悄没声地跟了上来,搞死你没商量!
船头是撞翻了几艘小船,但这个时候的船就算行驶的快,速度也有限,再加上船不大,小船也就是翻船,船里面的人也就是落水而已!这些人都是云梦泽中土生土长的,别的不说,水性一等一的好,等闲出不了事!
陈嫣可以感受到自己手掌心已经有些滑腻腻的了,但她没有动。这个时候货船和小船已经很近了。陈嫣也回过神来,后知后觉一样想起自己的动作意味着什么…她这是正准备‘杀人’呢…
入蜀的时候守夜,她也是抱着一把剑的,但那个时候防备的心态更多,而且面前也没有真正出现歹人,和这次的情况是不同的。
陈嫣的目光冷静地扫过一张张近的能看的清清楚楚的脸,这些人大都有着一张黑黑的脸,这是长期劳作晒黑的…和后世的‘晒黑’程度完全不一样,长得精瘦精瘦的,穿着上衣衫褴褛。
陈嫣一眼扫过去还看到了几个妇女,但她不是通过长相或者穿着判断的,无论是长相还是穿着,在艰苦生活下,妇人和男子已经差别不大了!都有着粗壮的骨架、粗糙的面容,衣裳有的穿就好了。
陈嫣是通过头发来判断的,女子的发髻和男子还是不同的。
这些人的脸上是什么神情,心虚、兴奋、暴虐,又或者别的什么吗?都没有,有的是一种麻木,这种事情对于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来说已经无所谓善恶了,就和他们捕鱼采摘一样,都不过是生计的一部分而已。
还有的人没有那么麻木,从他们的眼睛里可以看到一种强烈的情绪——那是强烈的生的渴望,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吃掉陈嫣他们这一只‘肥羊’就要多出很多生存下去的希望。
这个时候人性很多后天性的东西消失;呈现出来的更多是天性里的本能,人更接近最初自己的样子,也就是更接近于野兽。活下去,弱肉强食,不外乎如此。
最终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最后货船还是冲出了包围圈,在将小船甩在身后之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虽然接下来几天肯定还得小心防备,免得被渔民的小船跟踪上,被偷袭什么的,但只要不随便掉以轻心,也无机可趁,危险这就算是过去了。
没有人放一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明明又发生了什么。
船主还在说这次有多幸运——确实是很幸运了,虽然遇到了这种事,但遇到的人就是最最普通的渔民,而不是那种特别剽悍,已经形成紧密组织的强人。真要遇上了就知道,两者的难缠程度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
所有人于是跟着庆幸起来…总之,没事就好了。
之后的几天,裴英敏锐地注意到陈嫣的心情有了很大变化。之前刚刚到达云梦泽的时候陈嫣是挺兴奋的,常常去看云梦泽上的风光。特别是黄昏日落之时,她更是次次不落!
而现在,她还是会去看日落黄昏,但情绪上面完全不同了。
又是一次日落,此时已经到了云梦泽的边缘了,出了云梦泽就是江夏郡的地盘。虽然还是在南方,但江夏郡相对而言其实已经‘华夏’很多了,至少能让船上的商旅觉得有安全感很多。
这或许就是云梦泽中的最后一次日落,陈嫣又去了甲板上看日落…裴英佷容易就找到了她。
“这日落好看?”其实裴英也觉得很好看,云梦泽中水汽充沛,这种时候颇有一种云蒸霞蔚的瑰丽。但他不解的是,有那么好看吗?值得陈嫣日日来看?说起来陈嫣又不是没见识的人,这世上的美人、美物、美景她见识过不知凡几,这个很特殊?
“自然是好看的。”陈嫣注视着蒸腾起水雾的云梦泽,几乎像是仙境一样,摇摇头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楚地是这般,难怪可以养出烂漫多情的楚君子与楚女,难怪楚人崇尚自然,奇诡而精致,难怪屈大夫与宋大夫的辞赋又是那样仙气飘飘。游历此处日久,或许真会恍惚之间以为望见神明罢。”
裴英嗤笑了一声,余光扫过这个时候正在忙碌的水手们,马上就要天黑了,夜晚行船可不是一个好选择,这个时候得抓紧时间找个适合泊船的地方——这就是陈嫣,或者说读书人会有的想法了,对于这些人来说,一辈子也不可能去想这些。
裴英自己虽然是个富家子弟,小时候读过不少书,又有过目不忘的天赋,理论上来说拽文他是不虚任何人的。但实际上他对这种事很不感兴趣,他是实用主义者,这和王温舒那种附庸风雅附庸不上还不一样,他是真心实意不喜欢这些。
陈嫣忽然笑了:“我曾去过北方,草原无边无际,跑马起来几乎随心所欲!一去一千里,于是见‘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我曾生活在海边,海水碧波万里不止,不见人烟,所以可以月色中听碧海潮生,见明月升起,心中叹‘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我有一年过齐地,也曾登泰山游历,大山巍峨,感慨人力终究微小,直到登顶,才满腔感概化为胸中坦荡,豪情顿生,与人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伸手,似乎是要摸摸眼前的美景,陈嫣的神色转为落寞:“过去也曾读过先人咏唱大湖大泽之美,浪漫而瑰丽,如今始见…确实美不胜收,‘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多美啊。”
说实话,裴英并不是一个审美情趣有多高的人,过目不忘只是过目不忘而已,而不是全部,更不能将他个人的所有技能点到全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