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来吧!”陈嫣也没有多想,她是不太喜欢田蚡的,原因有很多。田蚡本身就不算是她喜欢的那种人算一个,田蚡与陈嫣表舅窦婴之间的恩怨也算一个。
但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没必要的话,陈嫣并不想和对方交恶。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生的倒是一表人才。此人是安陵人裴闵,儒生一个,为了求出路才投到了田蚡名下。因为头脑灵活的关系,常常助田蚡处理一些杂事。比如今日这事,田家管家到底是个奴仆,并不适合来拜访不夜翁主,显得不尊重,所以最后让裴闵走这一趟。
说实话,裴闵有些惊讶武安侯这个安排。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武安侯田蚡本来就不是一个‘讲究’的人!确实,让管家来拜访是会显得不尊重,但…但武安侯做过的不尊重的事情难道还少了?
在长安,武安侯田蚡是出了名的做事不讲究规矩——他的规矩礼仪、上下尊卑都是围绕着权势转的!权势比他高的,他就有礼,权势比他低的,他行事向来肆无忌惮。
不夜翁主虽然名气很大,但在裴闵看来,实在无一处可以与那些朝堂柱石相比。而且更进一步说,太皇太后眼见得日落西山,到时候大长公主一脉不知道要被削弱多少!既然是如此,为何对这样一位翁主反而如此‘尊重’起来了?
虽说心中奇怪,裴闵却没有展露出来。只是恭恭敬敬奉上田蚡亲笔写的帛书,说明了来意。此时他是稳坐钓鱼台的,毕竟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小事尔,不夜翁主也不会不给武安侯面子…估计随口也就答应了。
却没有想到陈嫣只略作思索,便道:“此事…此事怕是要让武安侯失望了!”
第147章野有蔓草(1)
魏其侯的门庭已经冷落了很久了。
窦婴安坐在院内屋檐下,案几上有小炉,炉上温着酒。旁边的小童正在看火,窦婴则百无聊赖地看着院中的雨幕。这时节天渐渐冷了起来,心中估计这场秋雨之后又要冷一层。
说起来今日还是魏其侯窦婴的生日,就在几年前,若是魏其侯生辰,到时必定是恭贺者如云。而现今,竟连一个问的人都没有了…长安权贵们向来捧高踩低,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也不是窦婴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了,若是他放出过生日的消息,想必到时还是会有不少人过来的。一些是地位低者,可以结交魏其侯就不错了,哪里会挑挑拣拣。另一些则是原本与窦婴交往频繁之人,此时走一趟也不算什么,免得外界说闲话。
但窦婴心高气傲,实在不愿意为了硬撑这个场面,还特意放出消息——弄的倒像是摇尾乞怜了!
他窦王孙怎么可能沦落到那个地步!
就在此时,家中管家急匆匆进了内院:“侯爷!侯爷!不夜翁主至矣!”
窦婴是陈嫣的音乐老师,两人之间从来没有断了联系,关系亲近是不必说的。所以陈嫣也没有让人通禀,管家急赶着去禀报的时候,她就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进了院子。沿途无论是仆佣还是守卫,谁都认识她,自然不会有人拦着她。
“老师倒是比谁都闲适!”陈嫣笑着步入院中,人未到,声音先到了。
窦婴抬眼去看,正看到陈嫣站在院中,身后跟着几名小婢,几名小婢都打着类似伞盖的物件。陈嫣身边最近的一个小婢手中伞盖尤其大,正打在陈嫣头上呢!
陈嫣快步走了进来,窦婴吩咐身边婢女:“还不快去打些热水来!”
陈嫣身边的小婢纷纷将雨伞收了起来,放置到了一边。又有婢女来给陈嫣解了厚绸布的斗篷——现在的时节虽有凉意了,却远未到穿斗篷的时候,之所以如此完全是防着雨水溅湿。
解下厚绸布斗篷,再脱下套在丝履外的木屐套鞋,陈嫣浑身干爽,完全不像是从雨中来的样子。此时正好婢女捧着热水和毛巾过来了,陈嫣便洗手擦脸。待一切完毕了,才向自己的老师端端正正行礼。
“老师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旁边有婢女奉上了礼匣,窦婴只看了那匣子一眼,并没有打开的意思,挥了挥手:“收起来罢!”
然后让陈嫣坐在自己对面,“如今也只有阿嫣你还记得这事了!”
陈嫣哑然失笑…看来是人就得有小情绪,不会因为对方是男神而有所改变。陈嫣还记得呢,自己这位表舅兼老师那是从小男神到大,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拽的飞起了。当时何曾见他将俗世事放在眼里呢?即使对上舅舅,他也是难以服软的。
如今却不是这样了。
远离朝堂,不能一展平生所学,达成志愿的苦闷;曾经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转而去追捧别人,油然而生的失落;被天子忽视,被太皇太后厌恶,不知前路如何,而产生的茫然…以及相当的不甘心。
窦婴向来不是一个隐士,对于世间事他是有着相当的执着的。譬如当年,他隐居南山,那是真的隐居吗?只是借口而已。
而如今,老师甚至不如当年,至少当年的老师能够在南山稳坐,直到皇帝舅舅主动开口,这才顺势而下。现在,长久的等待,始终看不到希望的现境,让他已经相当敏感了。
竟然能说出这样近乎于幽怨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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