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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尧山将车开上主干道,谷陆璃抬手往前一比也不再说话,眼里却明明白白含了笑,宋尧山踩了油门便放心走直道,间或抬眼一瞥后视镜,老爷子大马金刀沉着个脸坐着,陆女士跟个鹌鹑似得缩得整个人都快贴在了车窗上。
车里气氛没多久又冷到极点,憋闷又尴尬,宋尧山几次想出声,左思右想还是识相地打消了念头,耍宝次数多了,可就惹人厌了。
镇子里刚换了个年轻镇长,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烧得就是个“路”,警示标识连围带挡,主道小道挖得七七八八都在修,大坑连小坑,小石子乱七八槽铺洒一地,宋尧山的suv沉默颠簸走了二十分钟才到谷陆璃的大姨家。
大姨贤良,大姨夫也老实憨厚,俱是一脸慈善地迎着他们进门入座。
一大家子二十来口人,长辈们一桌,小辈儿们一桌,挤满了整个客厅,过个节也当真是热闹。
陆女士毫无疑问地去了主桌,又被老爷子扣在手旁近身伺候,宋尧山头次参加陆家家宴,落座后主动跟几个平辈儿打了招呼,整场宴席吃下来,再没人愿与他多攀谈,只身侧谷陆璃抱着孩子喂饭的大表姐得了他句对小孩儿的恭维夸赞,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育儿经,可见谷陆璃与表亲间也的确是没什么感情的。
谷陆璃却乐得清闲,没人理她,她就先自顾自吃了顿饱饭,等到宋尧山茬过大表姐的话,又扭头故意引了话题来逗她,饭局吃到后半程,就听他俩搁一桌上斗嘴了,噼里啪啦你来我往得,俩人旁若无人地“捧哏逗哏”,跟在自个儿家里一样,谁家夫妻也没像他俩说相声似得热闹,相处方式与众不同,轻松自在又默契十足,莫名显出另外一层亲昵来,倒意外成了满桌焦点。
“瞧这小夫妻俩,新婚里就是不一样。”大表姐哄着孩子与桌上众人笑着调侃了他俩一句,吃着谷陆璃母女俩笑料包长大、只当谷陆璃这辈子都嫁不出去的几个表兄妹敷衍着点头,也不接话。
等到老爷子搁了筷子说想打牌,一群人就都跟着吆喝要凑了桌子打几圈,谷陆璃这才抬手一看表:快十点了,时间倒是过得过。
“阿璃啊,你们今儿就别走了,让尧山跟你表姐表哥他们去玩玩?你们平时都不常来,今天就住大姨家,明儿再走啊?明天反正是周末,又休假。”谷陆璃跟宋尧山正说着话,大姨过来笑着道,“镇上修路,你们来时也瞧见啦,晚上不好走,怪危险的,等你们到家都半夜了,不安全。”
谷陆璃不大想留,又盛情难却,陆家上上下下就这么一个大姨是真心待她娘俩。
“大姨,他跟我一样,不会玩牌,更别说我妈也不大会。”谷陆璃连宋尧山问都未问,直接就替他答了,仰头轻声道,“我们人多,就不打扰大姨了。”
她话说出口,宋尧山还体贴地替她圆谎,歉意地朝大姨点了点头。
周围一群小辈儿都起了身,搬桌子的搬桌子,拿麻将的拿麻将,互相之间热络亲密,半夜里热闹得要翻天,却没人往他们这里瞧上一眼。
“都自家兄妹,就凑个热闹去,多聚聚就不生疏了,他们打得小。”大姨夫边收拾着一桌餐盘也替大姨帮腔道,“都是自家盖的楼,屋子多,楼上正好有两间客房一直空着,没人住过。”
“大姨,大姨夫,还是不麻烦——”谷陆璃刚长开嘴,挪了尊驾到牌桌上,正跟老太太组好同盟,准备痛杀二女儿一家的老爷子就又炸了毛,合着稀里哗啦的麻将声扭头就喷:“让你住你就住!一个小辈儿,怎么就那么不知好歹呢?你读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屋里登时一静,一众人揉搓麻将的手都停了。
谷陆璃:“……”
他一炸,陆女士又跟受了惊吓似得抑制不住一抖,跟在谷陆璃大姨夫身后,端着几个餐盘就往厨房里躲。
“外公,我俩都不会打牌,阿璃是怕扫你们的兴。”宋尧山帮衬着谷陆璃又把她往外摘。
老爷子只觑他一眼也不说话,想是也习惯了他花式维护谷陆璃的本事,半晌后才又撂下句:“那就跟着学,个博士还学不会打牌了?你不就爱计较个传统文化嘛?麻将就不传统不算文化啦?我们镇子小,没你们城里那些个洋玩意儿,往后逢年过节的,怎么着,还次次都不打算上桌啊?那不叫扫兴,叫败兴。”
他话音未落,在场所有人都惊得瞪圆了眼,面面相觑,不大明白他又是个什么意思。
老爷子不待见陆女士母女是出了名的,大大小小的节都不允来,只大年三十让来拜个年走个过场,今儿怎么就莫名奇妙转了风向,也是古怪。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知老爷子是又想闹哪个妖。
谷陆璃虽说也拿不准,但这明摆着是老爷子当众给了他们脸,若是不接着,按老爷子那脾气,他们以后是当真不用再来了。
她抬眼去寻陆女士,只见陆女士躲在厨房门后堪堪露出小半张脸也眼巴巴得在往外瞧,眼神期待又紧张,战战兢兢地抿着唇看她,她瞬间就明白了。
都说人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这话放她谷陆璃身上倒是不准,搁陆女士身上却完美契合:她没丈夫便执着于想有丈夫,没父母疼爱便越求那个。
于是,谷陆璃也只能说“好”,她无奈地看了宋尧山一眼,叹了口气抬眼道:“那就麻烦大姨。”
大姨笑着应了一声:“不麻烦。”
“你们俩都过来,搬了凳子坐我后面,看着我打,我亲自教!”老爷子闻言又傲娇起来,气势颇足地冷哼了一声,眼皮一翻,中气十足得隔着老远发号施令,“等我打上两圈下去了,你俩顶上。”
谷陆璃:“?!!”
可饶了我吧,谷陆璃脸色顿变,下意识抓住宋尧山手腕紧了紧,满屋人都眼含揣度地盯着他俩,陆女士扒在门缝后紧张兮兮地咬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