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游声音发哑,面露痛苦之色,缓缓开口。
“那一天…天刚刚亮,就有小厮急急来报,说她不见了。连人带轮椅,都人间蒸发。我着急忙慌的骑马去了庄子上,莲枝才说…哦,莲枝是庭芳的贴身丫鬟,她说庭芳半夜腿疼得无法入睡,她就带了小厮推她去河边吹风散心。”
秦少游垂下眸子,语气顿了半晌,“她的腿疼时常发作,尤其是天气阴冷,她疼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需靠药物才能勉强睡上一时片刻。因此夜半惊醒是常有的事情,那一晚我最初也是这样以为。直到他们在草丛里找到那小厮的尸体。我才知道…出事了。”
沈知的脸,微微发白。
他想象不出,那个被困后院的周庭芳,到底是怎么熬过那一个个漫长的夜晚。
这庭院里的花,她一定在夜里看过了无数遍。
院里青石板路的石阶,她一定数过有多少级。
漫无边际、死寂沉沉的后院,留下了她多少的足印。
在一个个因为腿疼而睡不着的夜晚,她在想什么呢?
是否偶尔也会想起他?
她可曾想过逃离这样的生活?
她可曾想过一了百了结束自己的性命?
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心思从不肯向外人吐露半分,受了伤是否也会像一个小姑娘一般,在无人的深夜里哭泣呢?
沈知的心,忽然痛得像是利刃剜肉。
几乎无法喘气。
“我原本准备立刻报官。母亲说…”秦少游看了一眼秦老夫人,秦老夫人低咳一声,“没错,是我不许少游声张。庭芳一个妇人,深更半夜消失不见,我怕就算找了回来也会引起流言,因此只让几个签了死契的下人去找。”
说到这里,屋内有些沉默。
秦老夫人顾虑的并非没有道理。
一个嫁了人的妇人,半夜三更跑出去,还消失不见。
就算侥幸找回来,只怕后半辈子都会生活在流言蜚语之中。
沈知面色郁郁,看不出喜怒,可紧抿的下颚线却显出他的愤怒,“一个女子的贞洁自然比性命重要。秦老夫人还当真是思虑周全。也幸得秦老夫人没有生过姑娘。”
沈知这话阴阳怪气,就连周庭芳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秦老夫人面色不虞,可到底忌惮对方身份,只赔笑应对。
倒是秦少游一脸愧色,“赵大人说得没错。是我的错,当时我不应该畏手畏脚,延误了寻找庭芳的时机。总之…等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我只见到了…她的尸首。”
沈知衣袖之下的双拳微微握紧。
“她是被人杀死的!”秦少游忽然提高声音,情绪显得激动起来,“她的头颅…被人一箭射穿,又跌落水里,死得极其惨烈,好似凶手与她有深仇大恨!”
屋内安静片刻,才听到沈知冷冷的声音。
“那你当时可请了仵作验尸?有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证据或是疑点?”
秦少游面色一白,咬紧下唇,不言语。
秦老夫人只好插话道:“不让验尸…也是周家的意思。发生这样大的事情,我们不敢隐瞒,连夜写了信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去周府。驸马在信中虽未明说…却也暗示我们少惹是非,尽快下葬。我们略一合计,疑心驸马这样匆匆遮掩,是他那头在朝廷上沾惹上了政敌。我们秦家位卑言轻,不敢妄自行动,因此只能将庭芳草草下葬,平息风波。”
一切听起来无懈可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