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惯犯。”裴寂从一侧阴影中站出来,好言提醒这个看上去有些蠢笨的女子,并将一沓卷宗递到她眼前:“他偷东西,并非一次两次。你若是次次纵着他,不知道要交多少保金。”
白棠看向裴寂,起身拦在宋宴身前:“他没偷。”那双眼睛澄澈清明,竟还带了丝丝警告的意味,裴寂一时有些恍惚。
从没有女子敢如此出言反抗,也没有女子用过这般的眼神直视他。
那些女子,有倾慕他的,有惧怕他的,也有故意轻视他的。
而面前这人,分明毫无自保能力,就在一炷香之前还差点失了清白,还能在瞧见自己的手段后直视自己。
“谁允许你们打他?”面前的女子依旧不卑不亢:“就算是定了罪,也不过只有十板子而已。此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刚刚才救了你。”裴寂说道:“姑娘未免,翻脸翻的太快。”
“这是两码事,大人救的是我,但打的是他。大人的恩我会报,但他的伤,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若是早点认罪,便不会受这么多皮肉之苦。”
“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认?”白棠坦坦荡荡地问道:“刚刚大人替我解围,曾说过自己最恨说谎之人,若本无罪却屈打成招,不亦是在说谎吗?大人厌恶谎言,却在这牢狱之中,编织更多冤情。”
裴寂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很想直接扭断面前这女子的脖子,看她还会不会如此巧言善辩;但他转瞬就想到了更有趣的玩法。
“不如我们打个赌吧,若是他没偷,本官不仅会叫人放了他,还给你些钱财;若是他偷了,便要他的命来偿。”
裴寂想看看面前这人是否真如她所说,如此相信这个惯犯,看白棠想要开口拒绝,又说道:“你若是不赌,他现在就得死。”
竟然能从一个长相如此好看的人嘴里听到好似从地府传来的话,白棠一阵胆寒,联想到刚刚的事,她觉得面前这人倒是一定能做下此事。
“老子没偷!”宋宴喊到:“这条命你拿去便是,用不着吓唬她。”
白棠撇了一眼宋宴,接着勉强压下心神:“小女虽未进过赌场,但也知道别人的东西不能拿来做赌资,大人如果真想赌,我只能赌,我的命。”
“你疯啦!”宋宴几乎是立刻跳起来:“我的事不要你管!”
裴寂微微勾唇,眼神添了几分戏谑,这枯燥无味的生活里,今日倒多了件实在有趣的事。
“好啊,就赌你的命。”他甚至隐隐有些期待,眼前的小偷若是坐实了罪名,那双直视他的眼睛会不会流泪,会不会懊悔自己的蠢笨,相信了一个惯犯。
宋宴依然大吵大闹,他绝不能同意为了这样的自t己搭上白棠的命,于是几乎是立刻便跪在地上,求面前的裴寂收回刚刚的赌约,他足足磕了三个响头,也没换回裴寂的回头。
宋宴颓丧地跪在监牢中,望向白棠,蓦然想起自己的亲娘宋娘子说过的话来:“棠丫头是个好的,我知道你的心,但你断不可阻了她的路,不然我死也不能闭眼。”
“你不该信我的。”宋宴认命般坐在地上:“我捅了篓子,失主是廖大人,他们官官相护,你回白府去吧,藏好了便莫要再出来,他们找不到你的。”
“你信我吗?”白棠问道。
宋宴点点头:“我当然信。”
“那就成。”白棠点点头:“咱俩都不会死。出去之后,咱们一起去吃红豆包。”
得了应,白棠便一路往来时的路走,狱口透出微微的光亮,她的步子也越来越快,囚犯们的口哨声此起彼伏的,终于使得白棠在频频回头之际,想要一脚踏出汴京狱时,再一次结结实实撞上了裴寂。
有恩必报
“对…对不起啊…我…”白棠尴尬地支吾着解释,却在那玄色锦服之后,汴京狱前,瞧见了一大批家丁,便生生截住了话头。
若是在白日,在汴京狱前来来往往的人便不会多,这等晦气的地方躲都来不及,更别说在这深更半夜,如此声势浩大的阵仗,便更觉诡异。
白棠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出府的事被白家知道了,所以大老远的跑来抓她,但她透着月光瞧见那些家丁的脸都陌生的很,一颗心便放在肚子里了。
她眯缝着眼睛,有几个家丁手里拿着火把,火光映射下白棠在他们的腰牌处硬是瞧见一个‘蒋’字。
白棠心里明白,这是刚刚狱头的家里人来讨说法了,在自己的地盘被人生生割了舌头,一口气想必是咽也咽不下。
白棠用手戳了戳活阎王的锦服,小声说道:“大人,他们是蒋家的人,为着刚刚的事来的。”
裴寂不置可否,无论是眼神还是脑子,他都比白棠可好太多,也早就看出这些家丁的来历。
他之所以站在这里不动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他现在不想把事情闹大,他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因为倘若被有心人知道他靖王裴寂来过这里,细细探查之下恐怕会挖出他的真正意图。
裴寂不动白棠也不动,白棠看不懂眼前这人的意思,明明刚刚还信口开河说什么不配给他找麻烦来着,现在还是被吓得连这个狱门也出不去。
可是他们虽不出去,但也难免有眼尖之人瞧见了他们,于是从后头的一辆马车里,下来一个妇人,那妇人跟蒋岐差不多年纪,四五十岁的样子,很是有气势。
“伤我弟弟之人何在?敢做却不敢当吗!”那妇人原是蒋岐的阿姐:“如今缩头乌龟一般,难道我就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