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顾长卿虽说早就知晓裴序其人,但真正见过裴序的次数可以说是屈指可数,仅有一年的宫宴上,裴序被难得地带进了宫中觐见先帝,顾长卿才因此对裴序的外貌有所印象。
否则今日便是在这春风楼中见着人也不会知道当面的究竟是什么人。
顾长卿看着在这般暖和的屋子里仍旧没有脱下外袍的裴序,再看他脸上明显并不健康毫无血色的模样,便知道这个裴家的二公子确实是身体极差了。
裴序显然也知道自己的情形,于是笑着对顾长卿道:“序自幼体弱,顾小校尉见笑了。”
顾长卿当即摇头——身体单薄病弱这种事,绝不是裴序愿意的,他倒是觉得在身体如此孱弱的情况下,裴序仍旧能保持如此稳定温和的情绪,着实惊人。
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惊叹于裴度的聪慧时,那个人称多智近妖的裴度却说,如若裴序不是受病体所困,其智更甚于他。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那是少年时的顾长卿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判词。
而今日这回,算是他第一次与裴序有所接触,这位裴二公子说话谈吐总是温言细语娓娓道来,一张面孔虽说因为病体而没有血色,但若论长相却也绝不输给他的长兄——被先帝钦点为’探花’的裴度。
惋惜的念头在顾长卿的心中一闪而过,裴序看着顾长卿的模样,浅笑了下,大约是看出了顾长卿心里的想法,但他并未说些什么——毕竟他的身体就是如此,如若见着他人的惋惜就心中郁郁,那他只怕早活不到如今这样的年岁了。
裴序于是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顾长卿交代了之后的安排——
“今日还请顾小校尉在裴府之中暂住,如今气候渐寒,序的身体已熬不住府中的苦寒,今日外出一趟便已受了风,为将养身子,明日便会带着侍卫仆从去往我裴家在京郊的一处温泉庄子过冬。”
顾长卿当即便明白了,裴序这是会在明天去往裴家郊外温泉庄子的队伍中将他安插在其中。
对于关注裴家的那些探子,自然对于裴序的身体情况都了如指掌,想必裴序往年也有秋日天寒后去京郊温泉庄子避冬的习惯。
如此一来,裴序带着他从容从裴府离去,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确实是最好的安排了。
顾长卿于是对裴序一拱手,再次致谢道:“多谢裴二公子安排。”
裴序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顾小校尉怎知不是家兄的安排?”
顾长卿也是一怔,他没想到裴序只一下便听出了他话外之意,于是道:“宫里宫外人多眼杂,裴度既然已被召入宫中伴驾,只怕并没有这等余闲交代这样细节之事。”
还有一点证据,便是裴度交给他的那封信如此重要,裴度却仍旧没有多留什么交代,便知裴度与天子只怕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筹谋——如今这粮税之事并不在他们安排的关键之中。
裴序听着顾长卿的回复,没忍住又笑了起来,拱手道:“顾小校尉机智。”
顾长卿看着裴序脸上的笑意,只觉得到了这会儿裴序的脸上才多了一些真实的人气。
裴序接着笑了笑:“一应安排我已交代了府里的管事,但今夜要委屈顾小校尉在我屋里睡上一夜了。”
顾长卿明白,这是叫他尽量不要出现在任何人的眼中,就连裴家的仆从最好也不要见着他。
对此顾长卿自然没有意见:“今夜就叨扰裴二公子了。”
裴序也笑道:“好,还请顾小校尉稍待一夜,我们明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