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黑月夜危机暗处伏,戏宝钗黛玉半含酸2o19-8-1o且说神秘女子本还在漫不经心的抱怨,一听婆子所说之话,先是一惊,随后便对身旁几名丫鬟嚷道:“听到没有,还愣着干嘛,还不伺候我更衣打扮,要是误了我的事,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那几名丫鬟听后吓得脸色一白,纷纷行动起来,有人服侍穿衣,有人梳头,换了几次后,才梳妆打扮完毕,又将一件盘金彩绣石青斗篷披上,里面身穿着百蝶穿花大红小袄,半掩半开的,故意露出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色撒花绉裙配一双飞燕红绣鞋,鲜艳夺目。一头乌黑秀挽成鬓儿,戴着镶金白玉攒珠髻,两个耳坠子就如打秋千一般。灯光之下,越显得柳眉笼翠,檀口含丹,一双眸子,转盼流光。对着镜了神秘女子左右打量一番,最后才满意的点点头。
宅院正厅之中一老者稳坐于主座之上,他身形高大异常,满头银丝须眉俱白,脸上红润光滑,笑眯眯的甚是和蔼可亲,一件青布道袍不染尘垢,看着仙风道骨一派世外高人之像。那神秘女子一进厅内见这老者,忙向前跪拜行礼:“师傅?
怎么是您老人家,师傅几时回京的?徒儿未曾迎接,还请师傅见谅。”
女子行过礼便恭敬站于一旁,可是眼神却左顾右盼,老者开口道:“小妹,不必找了,你找之人接到密信已经离开,由为师代劳,听你禀报,你且把最近探听之事细细说来。”被称为小妹的神秘女子见心事被说中,赔笑道:“果然什么事都逃不过师傅的法眼。”
小妹本还想继续奉承几句,见老者面色慈祥,盯向自己的双眼却透出一丝寒意,忙将讨好之话尽数咽了回去,毕恭毕敬的回禀道:“徒儿依照师傅吩咐,这段时间已将宁荣二府大小事务探明。”接下来便将所知之事统统道出。
老者听后,默默抚须沉思,片刻后才缓缓道:“依你之意,如今宁府藏污纳垢,荣府也有衰败之像,放着不管覆灭也是早晚之事。”小妹附和道:“师傅明鉴,以徒儿愚见,宁府那边贾珍丧尽天良,如今由他掌家,只知一味放纵,若偷偷推波助澜,让其越骄纵轻狂,奢淫无度,到时只需一个契机便能叫他万劫不复。”说到此处小妹脸上尽显残忍之色,好似已见到宁府悲惨的下场。
听了小妹所说,老者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小妹听来却只觉毛骨悚然,背脊凉,那老者大笑之后才缓缓说道:“小妹且收起你的如意算盘,别在为师面前耍这些小聪明,平时你如何胡闹,为师都可不管,但若坏了为师的大事,你可知有何后果?”寥寥数语,却吓得小妹脸色煞白,浑身颤抖不已,忙跪倒在地,连称不敢。老者也不理会继续道:“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宁荣二府相辅相成,又有其他三大家族共同扶持,老夫前些日子起卦推算,在过一段时间贾家将迎来气运巅峰,只怕他们贾家又会再度繁荣起来。”
小妹急忙问道:“若这样,那师傅这些年的部署岂不都白费了?”老者颇为自信的笑道:“气运之事皆为天道,只有中正平和,方可源远流长,像贾家这样只会盛极而衰,这次巅峰之后便是低谷,正是除掉宁荣二府的最佳时机。”在小妹眼中这老者一向如此,举手投足都是这般气定神闲,此言一出大小之事好似皆在他掌握之中,不由更觉可怕。
老者一边品茶一边示意小妹起身,才又道:“像四大家族这样,一荣共荣,一损皆损紧紧抱团的方式,只有分而食之,先分化内部,挑拨上下关系,在让其族中子弟自杀自灭,若能让四大家族之间产生隔阂,那便事半功倍。”小妹忙上前道:“师傅所谋比徒儿高明千倍,小妹也想为主子的大业尽微薄之力,有什么是小妹能做的,请师傅尽管吩咐,就是再苦再难也当全力完成。”
“为师岂不知你是想报仇,只是世人面对仇恨,往往容易失去冷静,你不是此处计划的最佳人选。”说到此处故意一顿,小妹刚要开口,老者又继续道:“本不打算让你参与,只是此刻见你还算忠心耿耿,为师便给你一次机会,你潜入荣府,以美色勾引贾家子弟,最好能让他们争风吃醋,相互仇视。”
小妹连忙跪下以示决心,说道:“徒儿定不辜负师傅一番苦心,另外荣府中有一人,小妹认为此次前去可否除掉她,相信贾家没了此女会衰败得更快。”老者却道:“你说的是王子腾子女,荣府的孙媳妇——王熙凤,的确她把荣府管理的井井有条,不可不除。只是她若横死,定会闹得满城风雨,要是引起贾家和王家怀疑,怕会打草惊蛇。”
老者起身走出屋外,小妹忙起身跟随其后,直到院内,老者才停步望向夜空道:“王熙凤我会另交给他人去办,这事你不必管了,你还是想想如何混进贾府,这种大户人家等级森严,一般的小丫鬟很难接近贾家直系子弟。”
小妹见老者此刻心情上好,故稍显放肆些道:“师傅也太小瞧人了,若我进了贾府也是做少奶奶,就凭我之容貌岂是那些下人能比的,其实我早已留意宁荣二府下层人物,方便我混入其中打探消息,荣国府内有一个极不成器破烂酒头厨子,平日里浑浑噩噩,连自己那轻浮老婆前些日子,跟别的男人跑了都毫不知情,而且此事其他人并不知晓,只是碰巧被我看到,正好可以借这个身份混入贾府之内。”
“很好,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你的确比你姐姐聪明能干,若有机会我会让你姐妹一同行事,但是为师还是要提醒你,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该好自为之。”
说毕,老师示意小妹退下。
后夜无事,至第二日清晨,宝玉如往常一般,先到贾母跟前请安,又去往荣禧堂,见过贾政与王夫人,待礼毕用过早饭,便悄悄溜出府去,皆因昨日送帖之人病情非同一般,需连续施针七日,方可根除病症,幸得近些年贾政对宝玉的诗词文章颇为满意,又常有王孙公子来请,所以对他外出之事也不过多干涉。
等宝玉为病者治疗完毕,又忙完其余琐事,赶去约好的酒楼已是正午,由小二引领着上了二楼厢房,一桌酒席前早有二人坐着等候,其中一人名为冯紫英,身长八尺、面如玉琢傅粉,唇若抹朱,目似流星、虎体猿臂、彪腹狼腰。另一人则是柳湘莲,生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浓眉大眼、阔面重颜、相貌堂堂。若说宝玉如何认得这二人,倒也有些意思,冯紫英本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前些年还喜欢好勇斗狠,到处打架生事,有一遭把仇都尉的儿子打至重伤,气的冯唐旧疾复,请了许多太医来瞧,都不见好。此时正当宝玉装扮的赤脚大夫在京城已小有名气,冯紫英便将宝玉请来试试,岂料宝玉针灸三日,又照着宝玉开的药方喝了几剂,竟然将冯老将军的旧疾彻底根除。冯老将军痊愈后自然备了厚礼相赠。
冯紫英更想推荐宝玉进入太医院,宝玉自然不敢去,最后推拖不过只得将实情相告,冯紫英得知真相后便更加佩服,从此将宝玉视为知己好友,以兄弟相称。
而柳湘莲,人称冷面二郎,原系世家子弟。他父母早丧,无奈读书不成。然而他性情豪爽,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宿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
因生得俊俏,最喜串戏,擅演生旦风月戏文。此外,这冷二郎还爱管闲事,打抱不平,若遇恶霸好强欺压老弱妇孺之事,便替他们出头。这样结下不少仇怨,一日在城外遭仇家暗算,中了毒又被打至重伤,就在自以命丧于此时,正巧宝玉带着一众家丁出城前往蟠香寺烧香,见此情形便将柳湘莲救了下来,为他解毒疗伤,听闻原由之后,宝玉钦佩柳湘莲之为人,两人一见如故,便结为好友。
两人见宝玉来了,起身相迎,众人入座后,宝玉忙问道:“冯大哥,几时回来的,也不通知一声,该小弟设宴为大哥接风洗尘才是,反倒是大哥来请我。”
冯紫英笑道:“你是贵人事忙,既要悬壶济世,又要陪着家里那些姐姐妹妹,那有时间陪我们这些糙汉子吃酒。”
柳湘莲听后不等宝玉辩解,也笑道:“你这又是被那位妹妹绊住了?让我们空等了这么半天,该罚酒一坛。”宝玉只得惭愧道:“冯大哥、柳二哥,莫在取笑小弟了。”
冯紫英却拿起酒壶道:“没错,该罚,你是自饮三杯,还是要我们兄弟灌你这一坛。”宝玉也不推辞就先干了三杯,冯紫英这才笑道:“哈哈哈,好,痛快!
痛快!刚刚不过玩笑罢了,话说兄弟到底因何事耽搁了这许久?”
宝玉斟满酒敬了冯紫英与柳湘莲一杯才道:“昨日我收到了帖子,有一位老明公生了重病,因他住的偏远,这才误了与哥哥们吃酒。”柳湘莲听后问道:“老明公?可是人称山子野的胡老明公?”
宝玉笑道:“柳二哥也听说过他老人家的大名?”冯紫英不明所以的问道:“这老明公传闻我倒也听说过一些,只是不知有何过人之处?”
柳湘莲和宝玉互看一眼,最后还是宝玉讲道:“大哥有所不知,这胡老明公年轻时乃俊才,怀大志,因屡试不第,于是放浪声色。但绘画天赋极高,多得名家指导,晚年他将画理融于园治,擅长叠石造园,每置一景,常常别出心裁,巧夺天工,宛如山水图画一般,不止建园林,置丝竹,每当春秋佳日,与名士隐流遨游于九峰、三泖、西湖、太湖间。他兴趣广泛,除经术、古今文外,还旁通星纬舆地,音律、天文、地理、五行术数无所不精。”
冯紫英吃了一杯酒道:“原来这般厉害,倒是我这老粗孤陋寡闻了。”此话引得众人大笑连连,宝玉才又说道:“大哥乃武人也,好的是弓马骑射、兵书战法、为的是策马驰骋疆场,自然不喜文人墨客的雅好。”冯紫英听毕,端起酒大笑道:“这话我喜欢,来来来,兄弟们喝酒。”
众人连饮数杯后,宝玉才问道:“冯大哥和老将军奉旨南下视察灾情,可有结果,为何南方年年受灾,闹得百姓背井离乡,都逃难至京城了。”一听提起此事,冯紫英叹道:“近几年一到雨季,黄河水位便会暴涨,十几道河堤缺口,南方数座小镇被毁,上百万灾民流离失所,不怪灾民认为待在南方只有死路一条,于是携家带口逃往北方,我与父帅在灾区所过之处,别说我和宝兄弟这种公候子弟,就算是走南闯北的柳兄弟也未必见过,片地都是只为一二两银子卖身葬家人的,那景象真是太过凄惨了。”
柳湘莲与宝玉听后难掩激动之情,柳湘莲问道:“都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就算当地官府没了,还有都郡官府,难道也放着不管?”冯紫英一拍酒桌,义愤填膺道:“南方漕运总督御洪不利,隐瞒河提隐患,若早修缮河提,也不会酿成悲剧,而当地知府掩盖自己督察不利,为保官位,一直谎报灾情。一个昏庸的上司,一个无能的下属,我只恨未能亲自手刃这两个无耻之徒。”
宝玉为冯紫英斟满酒,劝道:“冯大哥不必为此等小人动气,不过他们最终是否伏法?”冯紫英拿着酒杯,道:“南方是由南安郡王管辖,此次奉旨南巡,王爷他老人家自然义不容辞,在查明一切后,就将那两名昏官斩示众,以平民愤。”
柳湘莲道:“好,杀得好,只是这样也太便宜他们了,不过我在此还是要遥敬南安郡王一杯。”说完便将酒一饮而尽。又道:“杀昏官容易,只是没有解决根本问题,老百姓一样流离失所,朝廷可以有什么好的救灾措施?”
冯紫英一听此话,又叹道:“柳兄弟有所不知,先帝在位时,北方外族动乱,几次御驾亲征,终评定北方游牧部族,哪知东部沿海城市又遭海寇劫掠,先帝命水师提督打造战船,将其一网打尽。本该休养生息,展民生,那知皇宫突然失火,先帝最宠爱的两名皇妃与唯一的皇子接丧于大火之中,听闻这两位皇妃一位刚刚生产,还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另一位也怀有龙种,痛失宠妃爱子,先帝从此一病不起,最终龙御归天却无子嗣,只得传位于皇弟,新帝登基与修缮皇宫又花费不少,户部查清钱粮实数,现如今已是国库空虚,无粮可调,无款可拨的状况。”
柳湘莲追问道:“那如何是好?难道灾民只能自生自灭?”宝玉却说道:“那倒不会,南方乃富庶之地,而且受灾只是部分地区,只需从未受灾之地筹措钱粮,应该可解燃眉之急。”
冯紫英笑道:“南安王爷也是这般考量,我和父帅先回京复命,王爷留在南方,四处奔走召集当地富商,只是所需钱粮数量庞大,估计还需一段时间。不过此次回京一路上却不似先前,原先官道上乞讨的灾民,如今怎么都不见了。”柳湘莲一听此话,便回道:“并不是不见了,而是被当官的赶到别处去了。皆因这些在官道上乞讨的灾民有碍观瞻,便被官兵驱赶至城外蟠香寺附近收容。说起主管此事之人和宝兄弟有些渊源,就是贵府上的常客——贾雨村。”
宝玉道:“他到是常来我府上,有老爷和他坐着就罢了,回回定要见我。说起他来,早些年因犯了事被革了官职,不知怎么行至苏州城,被我姑父请到府中给林家表妹做了一年塾师,那年皇上寿诞,大赦天下又起复旧官,姑父便一封信笺推荐了来,家父与舅父便替他谋了个官位,这贾雨村从此便常来走动,只为讨老爷欢喜罢了。”冯紫英道:“兄弟,这个贾雨村的行事风格我也听闻过,说实话为兄实不喜欢此类人物,如他那样行事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是莫要太过亲近为妙。”
宝玉三人边吃边聊,一时间桌上已经摆了不少空酒壶,宝玉看着方桌空着的一方,问道:“冯大哥此次回来,为何不通知薛大哥哥?还是我表哥薛蟠有什么得罪之处,闹了大哥?若是如此,我先为他给你赔个不是了。”冯紫英笑道:“他到没有得罪我,是得罪了其他人。”说完对宝玉使了个眼色,宝玉看向柳湘莲,本来就被称为冷二郎,只见此时面色更冷。宝玉对自己这个表哥十分了解,在私塾一起读书时便知他有特殊喜好,便猜出一些端倪,却没想到他会对柳湘莲下手,只怕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
却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酒兴尽了,便在房内吃了会茶,待酒意散毕才道了别各自回去,宝玉回了荣府,本打算回自己屋内,抱着袭人缠绵一番,又想到袭人最近常说别总是成日里在屋内守着她们,也该在去府里别处转转,尤其是这些日子都未去其他姐妹们那里走动,恐疏远了姊妹情谊,又听闻宝姐姐旧病又犯了,一直未成亲自探望,确实显得不懂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