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番,”祝缨说,“要尽早,越快一分,人心就越稳一分。刚才说的什么先西后北,又或是之前说的先北后西,都是皮毛,是术。真正的道,是取信于天下,让天下人相信朝廷廷还立得住。一旦信任,就不会生乱,宵小之辈就要收敛。
不然呐,按下葫芦起了瓢,就不要再妄想什么中兴、盛世了。不是么不要眼里只有齐王,他算个屁。朝廷的事儿多了,不能只围着他转。”
皇帝只要听到这些就足够了,他起道“多谢相公教我。”
祝缨忙还礼“臣惶恐。”
皇帝又要设宴款待,祝缨道“臣还有些随从、土兵,都不习礼仪,臣不约束,恐怕生乱。”
皇帝又下令,召林风、祝彤等入宫,再遣使给土兵们酒食犒劳。同时又请出太皇太后、皇太后,一同饮宴,以示天下将安。
祝缨便请先去拜见两宫“岂有让两宫娘娘出来就臣的道理”
皇帝也同意了,祝缨又去拜见两宫。太皇太后是见过的,皇太后倒是面生,太皇太后也很老了,皇太后却还年轻,比皇帝也大不了几岁,保养得宜,好像皇帝的姐姐一样。
在皇太后的身边,祝缨到了一个熟面孔岳妙君
祝缨是女人,在两宫面前便没有外臣那样的拘谨,被太皇太后叫到身边坐着,拉着她的手说“真是冤孽我呀,一宿一宿地睡不好。如今你来了,我总算可以放心啦。”
祝缨也要谦虚地说自己会“尽心竭力”。
岳妙君与祝缨却只是寒暄,祝缨问候她,又说还要去拜祭一下郑熹。岳妙君也感谢她千里迢迢地送了奠仪。皇帝元配早亡,还没有续弦,他的后宫们便只在一旁陪坐,眼神好奇,却都不敢插言。
很快,宴开。皇帝明显又热络了几分,先说是为祝缨接风。
祝缨见自己人也都进来了,心情着了不错,也谢恩,又说自己该进烧尾宴,也会准备几道南方特色的菜请宫中品尝。太皇太后问南方的特色,祝缨便对她说“旁的还罢了,果脯蜜饯极佳,开胃消食”
气氛变得好了起来。因祝缨在,两宫身边的侍从女官们也都陪了一席。岳妙君本是频频向祝缨的,却在祝缨的随行官员入席之后睁大了眼睛,直直地向一个年轻的女子刘昆。
皇帝与两宫都不认识她,岳妙君可是认识的王叔亮捏了一把冷汗,就怕岳妙君叫破了刘昆的身份。刘昆小有紧张,不自觉地与祝彤挨近了一点儿,又忍不住笑出来。王叔亮心里狂骂还笑还笑傻了吗
他再祝缨,这货正与皇帝谈笑风声,比人家亲祖母还亲切她这儿不讲风土人情了,开始人情世故,讲断案。她一生断过的案子太多了,许多案子查的时候很是离奇。皇帝年轻人,好新鲜,听得正入神。
正说笑间,忽有一个小宦官跑了过来,附在大监身边轻声说着什么。祝缨往那边了一眼,皇帝就说“什么事不要鬼鬼祟祟的。”
小宦官跪了下来“外面来报,冼相公,殁了。”
说笑声停住了。
陈萌幽幽地道“喜丧。”
酒就吃不下去了,死了丞相,皇帝不能还高兴地请客吃饭。
皇帝硬是收了笑,对祝缨等人说“外间事就拜托诸位啦。”
祝缨与陈萌等人出了后宫,往前面走去,陈萌还是由有力的宦官背着,大家一同到了政事堂。
政事堂的房子还是那个样子,里面的格局稍有调整。王叔亮、施季行先请陈萌、祝缨上坐,自己再坐。这二人的资历都比他们老,祝缨还正经当过施季行的上司。几人推让一番,最后还是陈萌坐了主座,祝缨单坐一边,另两人坐她对面。林风等都在外面候着。
陈萌道“陛下年轻,在他面前说个节略则可,要做事,还是要细说章程的。”
祝缨道“章程好说。你们倒给我说说,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前脚才说收天下之兵,还还说,有点起色了,中兴也未可知。后脚齐王出奔,满朝文武竟然就干着”
“或许有隐情。”王叔亮说。
“弄明白也是以后的事了。一步慢、步步慢,你们都没有你们父亲的果决。我倒奇怪,你们都不是笨人,怎么会到现在还没个决断你们都有顾忌,我没有,我直说了,我要还是大理寺的评事,我真会去查查当天发生了什么。可现在我不是了,你们也不是。”
“冼敬。”陈萌果断地甩了锅。这事儿陈萌已经休致了没责任,但他还是仗义地说了个背锅人。
其实还有姚辰英,或者说,“党争”。不过姚辰英正在外面干正事,也不如冼敬讨人厌,陈萌故意把他略过去了。
话到这里就变得无趣了。
祝缨道“好么你们信里可没说这一茬啊,说说吧,你们还瞒了我什么”
还是陈萌“就那些,党争,缺实干的人才。兼并,还没来得及收拾。你那些道理大家都知道,难做哟。你打算怎么办”
“先召人吧。”
“缺人,”王叔亮中肯地说,“我与施公不但要收天下之兵,也在着力选拔人才了。国家不缺清谈的之士,要的是能够到地方上实干的人。养成一个能做事的官员,非有十年之功不可。经验,只能靠积累,没有经验,他就没有办法治理地方。时间不够,还没出来。”
他是从地方官做起的,自是知道与人打交道,必须得练。
施季行也说“相公,可不能只带您的那些部下往西陲去,不理京师啊”
祝缨道“对付西番我当然要用他们,光用他们也不够。我要召旧部子弟,这个我会对陛下讲明白的。”
“你的旧部,也多半衰老啦。”陈萌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