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来禀报时,陆老夫人正与几个儿媳妇说话,永嘉公主、庄氏、赵氏三个正作陪着。
嬷嬷附耳低声说罢,陆老夫人脸色蓦地一沉,庄氏、赵氏两人当即有些发憷,面面相觑,不知一贯不管事的婆母,怎么发了这样大的火
陆老夫人倒是顾不上这些,起身就要朝外走,忽的步子顿了顿,回头了眼三个儿媳妇。
庄氏正被得心中发憷,却见老夫人忽的开了口,点了她和永嘉的名字,道,“公主与老二媳妇儿与我一同去吧。”
庄氏不明所以,倒是起身应了,跟在长嫂身后,三人一同出了茶室。
出了茶室,走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老夫人越走越快,妯娌俩个觉得纳闷,却也赶忙跟上。
直至到了福安堂专门用来待客的偏院处,一踏进去,满院子的烛火,一个压得低低的呜咽声,和严阵以待的嬷嬷,再加上婆母刚才的态度,一下子让永嘉公主和庄氏警醒了。
两人对视一眼,永嘉倒还算冷静,她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二郎心思深,这种爬床的手段,在他眼里,是决计不够的。果真,一抬眼,就见了屋檐下的修长身影,是自家二郎。
庄氏却是有些关心则乱了,了眼跪在地上小声哭的张妈妈,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林若柳的贴身嬷嬷,当即面色一变,心头蓦地一跳。
总不会是三郎
庄氏想着,下意识抬眼寻自家三郎的踪迹,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只见门口站着的陆则,当即急声问,“世子,可瞧见三郎了”
陆则指了指那间黑着的厢房,淡淡道,“三弟醉得厉害,只怕还没醒。”
听了这话,庄氏的心一下子落地了,目光不由自主投向了那间亮着的厢房,心里头已经有数了,只怕只怕那屋里的,是陆致了。
陆老夫人无暇理会儿媳妇的心思,发话叫守门的嬷嬷开了门,独自一人走了进去,连嬷嬷都没带。
陆致正坐在靠椅上,手扶着额,脑子还是胀着的,混沌糊涂得厉害,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下意识抬头,见是祖母,忙站了起来,低声唤道,“祖母。”
陆老夫人一言不发着这样的孙儿,沉默良久,开了口,“大郎,我给你两个选择,你自己选。一,我给林丫头准备一份嫁妆,发嫁出去,从此她是死是活,富贵还是落魄,与你、与国公府再无半点关系。所有知情的人,我都会处理。二,你和阿芙的婚约作罢,从此之后,各自嫁娶,你娶林丫头也好,纳也好,我一律不管。”
陆致听到那句“你和阿芙的婚约作罢”时,脸色骤变,急道,“祖母”
陆老夫人却不管不顾,自顾自说完了,才盯着陆致,严厉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只问你,你选什么”
陆致被问得一怔,眼前划过江表妹的脸,很快,又被刚才的画面占据。
屋外嘈杂声响,他被吵醒,下意识要起身叫人,才发现,一双柔软的、明显是女子的手臂,压在他的胸口,雪白的皮肉,贴着他的胸膛,哪怕在一片黑暗中,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女子柔软的躯体,紧紧贴着他,两人肌肤相亲,身上不知是汗,还是什么,湿滑黏腻。
他吓得惊起,那女子跟着坐起来,小声唤他一句,“大表哥。”
他心头蓦地一跳,然后便是一片混乱,点了蜡烛,林若柳穿好衣服,被嬷嬷带去另一间厢房。
再然后,就是祖母过来了。
陆致脑子里乱得厉害,他记不起自己进了屋子后,屋里有没有人,记不起自己有没有对林若柳做什么,但他唯一确定的是,他不想取消婚事。
哪怕对不起林若柳,哪怕江表妹生他的气,不理睬他,他也不想取消婚事。
陆老夫人一言不发,等了良久,终于听到陆致开口,他道,“祖母,阿芙是我心里唯一的妻子。”
陆老夫人绷着脸,心里却略略松了口气。郎君们也许不懂,但她却再明白不过,今晚的事,明明白白就是林若柳主仆算计了陆致。
这种下作的爬床手段,只要一查,来龙去脉就能一清二楚。处置起来,也不难,发狠将人发嫁了,隔着十万八千里,她不信林若柳一个内宅家眷,还能来寻国公府的晦气。
她怕就怕,孙儿对林若柳,当真有怜惜之意,迟疑不决,犹豫不定,反而伤人伤己。
这并非她杞人忧天,那日孙儿来寻她,为了林若柳那些谣言的事,她便心中觉得不对劲了,但到底没有多想。更何况,还有上次摘星楼的事,阿芙那孩子懂事,不肯提起,她却不可能浑然不知。
好在,孙儿还算清醒。
陆老夫人起身,推开门出去,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张妈妈,吩咐嬷嬷,“腾个屋子出来,把今日负责守门的婆子、接送的小厮都叫来。另外,请林娘子也过来。出了事,总要问个清楚明白,一团糊涂账,如何理得清”
嬷嬷应下,赶忙下去了。
片刻功夫,人就都到齐了,众人进了花厅,陆老夫人自然是居上座,腰背挺得笔直,以往和蔼温和的目光,格外得严厉。
被领进来的林若柳,都被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陆致,嗫喏道,“大表哥”
陆致垂下眼,没有理会。时至今日,他再蠢也知道,他被算计了。
林若柳见陆致这个反应,嗓子眼一滞,跟含了黄连一样,直到见被捆着进来的张妈妈,才一下子扑了过去,着她被打得红肿的面颊,林若柳扑簌簌掉着泪,“张妈妈”
张妈妈倒是挤出个笑,道,“奴婢皮糙肉厚,不疼,就是着吓人了些,不疼的。娘子不怕啊”
陆老夫人着这幅主仆情深的画面,面上没有半点动容,反而指了指花厅里跪着的两个守门婆子,开口道,“今晚之事,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字不差说出来。”